他觉得他赢了。他把我们这群京城来的凤凰,踩在了脚底下。
我盖上食盒,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了一句:“王驿丞,这就算是驿站给过路官眷的‘标准伙食’了?”
王福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么问。
他眼珠子一转,打了个哈哈:“哎呀,陆小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驿站经费紧张,朝廷拨下来的款项,那都是有定数的。能有口热的,就不错了……”
他开始哭穷,一套一套的,显然是说惯了的。
我没打断他,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了,我才慢悠悠地开口:“经费紧张啊……这倒是。我爹以前在户部,也总是为了这些钱粮的事情头疼。”
我一提到我爹,王福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我像是没看见,自顾自地继续说:“说起来,这天下驿站的供给、修缮、人员调配,好像不归户部管,是归兵部职方清吏司在管,对吧?”
王福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大概在琢磨我到底想说什么。
“王驿丞,”我往前走了一步,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就是好奇问问。您这望乡驿,每年的修缮银两,驿卒的粮饷,还有过路官吏的接待用度,兵部那边,批下来的条子,是什么章程?”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但我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王福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
他干笑两声:“陆小姐,您……您问这个干什么?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驿丞,这些上头的事情,我哪儿懂啊。”
“不懂吗?”我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不懂可不行啊。这一笔笔的钱粮,都是国家的。用多了,是贪墨。用少了,是怠慢。万一上头查下来,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我把“掉脑袋”三个字,说得特别轻。
王福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终于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小姑娘。
而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一个,从小听着这些钱粮账目长大的,尚书府的千金。
他那点小心思,在我眼里,跟透明的没两样。
我看着他,缓缓地说:“王驿丞,你给我这份福气,我怕我命薄,接不住。就是不知道,你接不接得住。”
3
王福脸上的肥肉抖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像是卡了根鱼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看我的眼神,终于变了。
不再是那种猫捉老鼠的戏谑,而是掺杂了惊恐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可能想不明白,一个马上就要被流放到蛮荒之地的罪臣之女,怎么还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更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这些官场里的门道,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头领和几个官差已经把马牵过来了,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行了行了,有什么话路上说,赶紧上路!”
我没理他们,依旧看着王福。
我把手里的食盒,轻轻放回他怀里。“王驿丞,这窝头太硬,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牙口不好,怕是无福消受。还是留给您自己吧。”
我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和,甚至带了点客气。
但在王福听来,这客气比直接骂他一顿还要让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