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点点头,往后退了半步,站到博古架旁,目光却落在架子上那些刻着不同篆字的印章上。
沈砚辞引着陆则衍穿过铺子,走向后间库房。经过账房时,账房先生正拨着算盘,噼啪声不断。就在与账房门口错开的瞬间,沈砚辞的脚步极轻地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方先生的人,带了消息,酉时老茶坊。”
陆则衍敲着包带的手指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同样低声回应:“南京那边有新动静,得当面说。”
库房里堆着一排排樟木箱,空气中满是木头的清香。沈砚辞打开最里面的箱子,假装翻找宣纸,陆则衍则靠在门框上,解开西装领口的扣子,又松了松领带。他借着整理领带的动作,右手飞快地探进内袋,摸出一枚银色钢笔——笔身是中空的,他拧开笔帽,从笔杆里倒出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纸片,上面用密写药水写着几行字。
沈砚辞递过一捆宣纸,手指接过钢笔的瞬间,那张纸片便悄无声息地滑进他掌心。他握紧手,将纸片塞进袖口的暗袋里。
“这批纸品质极好,沈先生费心了。”陆则衍接过宣纸,放进公文包,“账还是记着,月底一并结。”
“好说,陆先生慢走。”
陆则衍点点头,转身离开。沈砚辞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才回到柜台前。学生装姑娘还在等着,目光已经从印章上移开,落在门口的铜铃上。
“让您久等了。”沈砚辞打开漆盒,里面衬着暗红色绒布,一方青田石印章静静躺在里面,石纹里还透着淡淡的绿意。姑娘仔细检查了印章,确认无误后,放进蓝布包袱,又说了声“谢谢”,才转身离开。
沈砚辞走到门口,望着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尽头。他的目光转向街对面,一个穿着黑色短褂的中年男人,正靠在老槐树下,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看似在看新闻,却时不时抬头,目光扫过墨宝斋的门口。男人握着报纸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显然是在刻意掩饰紧张。
风又起了,吹得槐树叶沙沙响。北平城的午后,在墨香与槐叶的气息里,藏着无声的暗流。沈砚辞关上木门,回到柜台后,从袖口取出那张纸片,又从博古架下的暗格里摸出一小瓶显影水,小心地滴在纸片上。几行黑色的字迹渐渐浮现,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心上——“南京密使抵平,携'玉函',日方已布控,需截获。”
二
北平饭店的宴会厅今夜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留声机里播放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混着香槟的气泡味、女士香水的甜腻气,还有雪茄的醇厚味道。衣香鬓影间,北平的达官显贵、文化名流与各国使节穿梭其中,碰杯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一派浮华景象。
沈砚辞穿着一身深灰色长袍,领口别着一枚玉扣,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站在角落的柱子旁,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他是作为墨宝斋的主人,受邀来为晚宴提供文房用品展示的——这是个绝佳的观察机会,南京来的密使,很可能就藏在这些人之中。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紫色旗袍的女人注意到了他。女人约莫三十岁,妆容精致,耳垂上坠着珍珠耳坠,正是方先生的夫人柳曼卿。她端着酒杯走过来,嘴角带着得体的笑:“沈先生的墨宝斋,近来可是名声大噪,我先生上次那方'竹影清风',几位朋友见了都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