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遇见，那股尖锐的心悸都会如期而至，提醒着我他的不同寻常。
而他，似乎也有所察觉。
那次在御史大夫家的赏菊宴上，他竟主动走到了我休息的水榭旁。彼时我正借口透气，独自看着池中残荷。
“苏先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迟疑。
我回身，微微颔首：“沈统领。”态度疏离而客气。
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某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困惑，又像是探究。静默了片刻，他忽然开口：“我们……是否曾经见过？”
心口又是一撞。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谋士的冷淡微笑：“沈统领说笑了。您曾是赤焰军副将，苏某虽不才，也曾随军参赞，或许战场上有过遥遥一面之缘吧。不过，苏某倒是听说，沈统领如今在四皇子麾下颇受重用。”
我的话，点明了过往可能的交集，更强调了如今各自的立场。
他闻言，眼神微暗，那点莫名的波动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属于武将和亲卫统领的冷硬：“是在下唐突了。告辞。”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直。
我站在原地，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一刻，我几乎可以肯定。
是他。
那个我忘了的人，就是他。
可是，那又怎样？
他是四皇子最锋利的刀，而我是六皇子倚重的谋士。中间隔着的，是皇权争斗的腥风血雨，是你死我活的棋局。
相见，不如不见。相识，不如不识。
（四）
京城的秋天很短，几场冷雨过后，寒意便浓重起来。
四皇子大约终于无法容忍我一次次破坏他的计划，下了杀令。
消息是我安插的眼线冒死传回的。殿下亦提醒我近日务必深居简出。
可我鬼使神差地，还是在一个傍晚，只带了云袖和暗卫，去了城西的银杏林。我知道这很冒险，但心底有个声音疯狂地叫嚣着，仿佛在那里，会等到什么。
果然，在马车驶入僻静官道时，他骑着马，拦在了前方。
暮色四合，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他周身打着旋儿。他握着缰绳，目光沉沉地望过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
暗卫瞬间警惕，护在我的马车前。
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轻轻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沈统领。”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是在此专门等我？”
他抿紧唇，眼神挣扎，手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那杀意虽一闪而逝，却被我敏锐地捕捉到。
“你是想杀我吗？”我甚至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些距离，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波动。
他沉默着，喉结滚动了一下。
“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来？”他的声音比这秋风更冷。
我望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多少苦涩，大概只有我自己知道：“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不会动手。”
这话近乎任性，毫无根据，完全不符合我一个谋士该有的冷静判断。可我偏偏说了出来。
凭那一次次遇见时他眼中的困惑？凭那心底无法忽视的悸动？还是凭那梦中残留的、誓死守护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