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讯号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客厅里,第三次亮起,又第三次被拇指轻轻按灭。冰冷的光映着林微毫无血色的脸,像幽微的鬼火。最终,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颤抖,点开了那个备注为“李砚”的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半年前,一句节日的群发祝福,孤零零的,透着冰冷的客套。
她删了又打,打了又删,仿佛每一个字都有千钧重。最后,只剩下三个字,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发送了出去。
“你还好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像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将自己深深蜷进沙发的角落,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可怜的安全感。目光无处安放,最终落在茶几上那几张摊开的、如同判决书般的催债单上。猩红色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网膜——三十万。这个数字,是三年前她出于亲情,为表舅做的担保,眨眼间就成了勒紧她脖颈的绞索。
婆家的抱怨如同背景音,无休无止,丈夫的冷暴力则像无形的裹尸布,一层层缠绕,让她窒息。连医生那句“重度抑郁”的诊断,在她听来,都算不上噩耗,反而像是一种解脱,一个对她所有痛苦和异常的、“合法”的注解。
在意识最模糊、最想放弃的边缘,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冲破黑暗浮现的名字,竟是李砚。
(二) 旧影
记忆像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来,带着鲜明的痛感。
分手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她手里紧紧攥着刚收到的、墨迹未干的催债通知,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而对面的李砚,眼里布满红血丝,手里却珍重地捏着一份崭新的租房合同——他刚为了离她公司近些,咬牙租下了一个比之前贵五百块的单间。他们前一天晚上还在为他加班忘了纪念日而争吵,此刻,她看着他脸上未褪的疲惫和眼中对未来的憧憬,那句早已在心底排练过无数次的话,脱口而出:
“李砚,算了吧。”
他愣住了,像没听懂。“……什么算了?”
“我们。”她避开他骤然锐利的目光,声音干涩,“我累了,真的。不想再每天挤两个小时地铁,不想再顿顿吃泡面算计着过日子了……就这样吧。”
她没有提那笔足以压垮他们的债务,只将分手的理由,归结于对贫贱生活的厌倦和不耐。李砚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看着她,眼神从震惊、不解,慢慢变成一种深刻的失望和受伤。最终,他只哑声说了三个字:
“好。你别后悔。”
他没有纠缠,没有追问,决绝地转身离开。那一刻,林微知道,她亲手将可能唯一的救赎,推开了。她用最伤人的方式,保护了他,也彻底孤立了自己。
(三) 回响
手机的震动将她从回忆里拽回。李砚的回复快得出乎意料。
“刚开完会,看到消息。你呢?朋友圈半年没更了。”
平淡的语气,却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巨大的涟漪。他竟然还记得她多久没更新朋友圈?这种被人在暗中默默关注的感觉,让她筑起的心防瞬间裂开一道缝隙。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屏幕。她很想打字,想告诉他“我一点也不好,我快撑不下去了”,但指尖抖得厉害,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两个苍白无力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