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朝纪有载:帝后情深,琴瑟和鸣,为世所羡。
中宫所出四子,皇长女端敏,嫡长子英睿,三皇子儒雅,四公主灵秀。皆龙凤之姿,聪慧过人。
彼时宫闱之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实乃一段盛世佳话。
第一曲
我记忆里最早的快乐,是御花园里那架秋千。
春日的阳光透过海棠花的缝隙洒下来,我赤着脚,裙子鼓满了风,仿佛一使劲就能飞到宫墙外面去。
母后总笑我没个公主样,却又在我荡到最高处时,紧张地张开手臂。
我爱往长姐的宫殿跑。
她的书房里有种不同的气味,不是熏香,而是墨香和旧纸的味道。
她会屏退宫人,给我看一本厚厚的舆图,手指划过蜿蜒的曲线:“柔桑你看,这是长江,听说比我们的御河宽阔百倍;这里是西域,有会唱歌的沙山和永不干涸的月牙泉。”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宫里任何一位娘娘、公主都不同,“天地这么大,我们不该只做笼中雀。”
她爱读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她说,总有一天,要亲眼去看看。
我十四岁那年,长姐被父皇嫁去了金国。
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像一条华丽的蛇,吞噬了她最后的回眸。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皇家女儿的命,生来就是棋子。有时用来安抚边关的铁骑,有时用来笼络朝堂的权臣。
但长姐种在我心里的东西,悄悄发了芽。
今天,是被我刚继位的皇帝哥哥送给丞相的皇家大礼。
十四岁那年,长姐被父皇嫁到金国的时候,我就知道,皇家女儿的结局,就是用来维持和平的棋子。
有时候是抚平边境之争的和亲公主,有时候是笼络朝臣。
我顶着红盖头,繁复的凤冠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窗棂处传来异响,我屏住呼吸,不愿露怯。
“公主殿下,是陛下托我给殿下带的信。”
是暗卫的声音。
我放下心来,但随即不由得冷哼一声。
“我的好哥哥有什么信要给我的,让我赶紧给丞相大人生个一儿半女好紧紧攥住权臣的心吗?”
暗卫没有回话,只是将信纸放在我的双膝上。
我垂眸,逐字看过。
心下了然。
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果然手眼通天。
暗卫已经翻窗而走。
我也一把掀了盖头。
将信纸点燃,灰烬飞散,随之飘走的,还有我的公主之位。
但我却从未如此畅快过!
我打翻烛台,火舌很快吞噬那座金丝楠木雕刻的嫁妆床。
一如皇宫所给我的极尽奢华的前半生,金造的枷锁,也是枷锁。
门外的丞相推门而入,滚滚浓烟后他的表情并不好看。
可我却欢喜至极。
“永别了,苏相。”
我转身翻窗而走,身后传来房子被烧至坍塌的声音和苏相的怒吼。
能把一个读书人惹恼成这样,皇兄真厉害。
暗卫将我引去小巷里的破烂马车,恭敬作揖给我道别。
“公主殿下,陛下还说,愿柔桑今后,自由,强大,永远欢喜。”
我抿唇,随即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我会的。告诉他,谢了。玉佩我扔在床底下了,别被苏相先找到了。”
我转身上轿,将满宫富贵忘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