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周氏只是苦笑,那双曾经绣花的手,最终沾满了血。命运弄人,莫过于此。
一天,天空罕见地放晴。阳光透过监狱的铁丝网,在牢房里投下斑驳的光影。王许梅悄悄塞给詹周氏一小张报纸,“认得字吗?”
詹周氏摇摇头。她九岁为婢,十七岁被送给詹云影,从未有机会读书识字。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女人不需要认字,只需要会做饭、缝补、伺候男人。
“我教你。看清楚,这三个字,旁的不认识没关系,这三个字,一定要记住,詹周氏,就是你。”
王许梅指着报纸上文章里的三个字,郑重的说道。
詹周氏怔怔地看着那三个陌生的字符,那是伴随她多年却从未见过的符号。
“这就是...我?”
“这就是你。”王许梅坚定地说,“记住它,记住你自己是谁。不是詹云影的附属品,不是‘杀人犯’,你是詹周氏,一个有名有姓的人。”
从此,识字课成了她们每日的秘密仪式。王许梅不知从哪弄来铅笔头和废纸片,耐心地教詹周氏认字写字。起初只是简单的姓名、日常用品,后来渐渐能读些报纸片段。
学习过程异常艰难。詹周氏的手指因常年劳作而粗糙,握笔的姿势别扭得很。但王许梅极有耐心,一遍遍纠正,从不发火。
“看这里,”
一天,王许梅指着报纸上一篇文章,“女作家苏青写的《为杀夫者辩》,她说你‘虽法无可恕,但罪有可原’。”
詹周氏困惑地抬头,“她为我说话?为什么?她又不认识我。”
“因为她懂得女人的苦。”王许梅目光深远,“她说长期遭家暴的女人,不是自杀就是被杀,但还有第三条路...她说社会应该看到你们背后的苦难。”
詹周氏沉默良久,眼中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动。这是她入狱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为她说话,而不是把她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或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还有这个,”王许梅又指向另一篇文章,“这是关露写的《詹周氏与潘金莲》,她说,詹周氏与潘金莲,都是在“不许活”的逼迫下,抢过屠刀自卫。她们的残忍,不过是在极端环境下的无奈选择。若社会给予她们出路,她们何至于走上这条绝路?”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一篇篇为她辩护的文章,通过王许梅的口,流入詹周氏的耳中,心中。她开始明白,自己的故事不仅仅是个人的悲剧,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一个月后,詹周氏已经能歪歪扭扭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当她第一次独立完成这三个字时,手指颤抖,眼眶发热。
“我写了我的名字。”她喃喃自语,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王许梅笑着拍拍她的肩,“这只是开始。以后你还能读诗,看书,甚至自己写文章。文字能让你自由,即使在监狱里。也能给你带看更大的世界。”
詹周氏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她相信王许梅。在那个阳光斑驳的下午,她的人生第一次有了除了“活下去”以外的目标:识字,明理,看看许梅姐所说的“更大的世界”。
04
随着时间的推移,詹周氏渐渐了解了王许梅的故事。
王许梅曾是上海滩小有名气的交际花,读过女中,会说几句英语,还弹得一手好钢琴。但战争改变了一切,她因窝藏并协助前上海政要秘书逃跑而入狱,是较早入狱的一批政治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