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眼神木讷,递水桶时不说话,头也不抬,我追问之前的姑娘去哪了,他只是指了指村西头的祠堂,手指关节泛着青,指甲缝里塞着点香灰。

祠堂的朱红大门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锁芯里塞着半张黄纸,黄纸上画着个我看不懂的符咒,符咒的边缘被风吹得卷起来,露出下面的字 —— 是个 “安” 字,写得歪歪扭扭。

我趁着天黑,绕到祠堂后面。那里的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土坯,土坯中间有个能容人钻进去的破洞,洞边的土是新的,像是刚被人挖过。

刚钻进祠堂,一股混杂着香灰、霉味和烧纸焦糊的味道就猛地灌进鼻腔,呛得我捂住嘴剧烈咳嗽 —— 那味道像积了百年的阴潮,粘在喉咙里,咽下去时带着点发苦的涩。

我扶着墙站稳,指尖触到的土坯又湿又凉,墙皮簌簌往下掉,落在衣领里,冷得像小虫子在爬。

借着从破洞漏进来的月光,我看清了祠堂的全貌。

地面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缝里塞满了黄纸碎屑,有的碎屑还带着没烧透的黑边,踩上去 “咯吱” 响,像踩碎了干枯的骨头。

正中间的供桌是黑檀木的,表面裂着好几道深纹,缝里嵌着暗红的印子,我凑近看了眼,那印子发硬发脆,像是干涸多年的血。

供桌上铺着块暗红色桌布,布角磨得露出了棉线,上面绣的槐花图案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几朵花瓣还能看出形状,绣线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像是被什么东西浸过。

桌布上没摆牌位,只整整齐齐立着七个纸人,每个纸人都有半人高,穿着跟村民一样的蓝布衫,领口、袖口的针脚都缝得格外仔细,连补丁的位置都跟我见过的村民一模一样。

我心脏狂跳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轻 —— 青石板的 “咯吱” 声在空荡的祠堂里格外清楚,像是有人在暗处跟着我的脚步。

最左边的纸人扎着麻花辫,红头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伸手碰了碰辫梢,纸绳硬邦邦的,沾着点黏腻的东西,凑到鼻尖闻了闻,是淡淡的槐花香,却混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

纸人的脸画得格外逼真,黑墨勾的眉毛弯得自然,眼尾还带着点红,像刚哭过 —— 可再往下看,我突然僵住了:纸人的嘴角咧开个僵硬的笑,露出两排用墨勾的细齿,齿尖沾着点黄胶,而那黄胶里,竟嵌着半片干了的槐花瓣,花瓣边缘还留着点粉色,像是刚摘下来没多久。

这是阿桃的纸人。

我后颈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指尖的寒意顺着胳膊往心里钻 —— 阿桃今早还来送过水,她的辫子上,就绑着这样的红头绳,领口还别着朵干槐花。

“吱呀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木门转动的轻响,我猛地回头,手里的日记 “啪” 地掉在地上,纸页散开,夹着的半张照片滑了出来,正好落在一个纸人的脚边。

月光下,张婆的身影堵在了祠堂唯一的木门后,她手里攥着把镰刀,木柄被磨得发亮,刀刃上沾着的泥土还没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

她的蓝布衫后襟沾着不少湿土,像是刚从什么地方爬出来,领口别着的槐花已经蔫了,花瓣皱得像张老纸。

“你不该来这儿的。” 张婆的声音比之前更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股疲惫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