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往前走了两步,镰刀的刀尖擦过青石板,发出 “刺啦” 的轻响,像是在划开什么东西。

我注意到她的裤脚沾着点黄纸碎屑,跟纸人身上的布料一模一样。

祠堂里的风突然大了起来,从破洞灌进来,吹得供桌上的纸人 “哗啦” 晃悠,蓝布衫的衣角飘起来,露出里面裹着的细竹骨 —— 竹骨上竟缠着半根红线,线的尽头拴着个小小的铜铃铛,风一吹,铃铛没响,反而发出 “沙沙” 的纸响,像是有人在里面说话。

“那些纸人…… 是村民?” 我攥紧录音笔,笔身的金属壳被我捏得发烫,“‘七日太平’根本不是得平安符,是要献祭外来人,对不对?”

我的声音发颤,腿肚子软得厉害,身后就是供桌,纸人的影子落在我背上,凉得像真的有人贴在我身后。

张婆没说话,只是一步步朝我走,镰刀的寒光扫过我的鞋面,刀刃反射的月光晃得我眼睛疼。

可就在她离我还有三步远时,她的脚步突然顿住,目光落在我掉在地上的日记上 —— 尤其是那半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男人背着相机,站在老槐树下笑,胸口别着的钢笔,跟我口袋里的录音笔形状有点像。

张婆突然蹲下身,肩膀剧烈地发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用镰刀的木柄撑着地,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捏碎木柄,手背的青筋突突跳着:“你以为我们想这样?这村子,早就被诅咒缠死了!”

她的声音里掺了哭腔,一开始是压抑的呜咽,后来越来越响,像绷了很久的弦突然断了,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在祠堂里回荡,惊得纸人又晃了晃。

她撸起左边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疤 —— 那是圈环形的暗红印子,边缘泛着浅粉,中间的皮肤却发硬发皱,像被什么东西勒了很久。“这是诅咒留的印子,”

她声音发哑地说,指尖摸着疤,动作轻得像在摸什么易碎的东西,“轮到谁,谁就会被纸人缠上。纸人会在夜里用绳子勒你,勒出疤来,就说明你的魂魄要被勾走,要变成新的纸人了。”

月光从破洞照在她的脸上,我看清了她的眼睛 —— 之前总觉得她的眼亮得吓人,可现在才发现,那亮光是泪光,她的眼白里布满了红血丝,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灰,混着眼泪流下来,在脸上画出两道浑浊的印子。

“去年轮到阿桃她娘,” 她指了指供桌上从左数第二个纸人,那个纸人的蓝布衫上缝着块小熊补丁,跟我昨晚在隔壁屋看见的小袄补丁一模一样,“她娘走之前,连夜给阿桃绣了那件小袄,说让阿桃以后冷了能穿。可今年…… 该阿桃了。”

她捡起地上的日记,手指摸着 “别信张婆” 那四个字,指腹的老茧蹭过纸页,发出 “沙沙” 的响:“这日记是二十年前来的记者写的,他跟你一样,背着相机来采访‘七日太平’。那时候我刚当上‘守咒人’,必须装成恶人把他往山外赶 —— 我故意说狠话,故意在他门口挂纸人,可他偏要查,非要找到诅咒的真相……”

张婆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愧疚的哽咽,“最后,他成了那年的外来人祭品,他的纸人,就是从左数第四个那个,你看,纸人的胸口还画着个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