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丽丽突然笑了:“傻弟弟,人家城里姑娘早晚要回去的。”
这话像一根刺。林远知道程小雨的父母都是县城的老师,她只是暂时回来陪奶奶。而他自己,连县城都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小升初考试,一次是爷爷生病住院。
中考前一个月,程小雨送他一盒磁带,上面手写着“给班长的毕业礼物”。林远家里没有录音机,直到去广东打工前夕,才在堂哥的破复读机上听到她的声音。
“班长,如果你听到这个,我们应该已经毕业了。我想考县一中,然后去成都读大学。你要不要也考来县城?我妈妈说一中今年有助学金...”
磁带后面还有话,但复读机卡带了。林远用力拍打机器,只听到刺耳的电流声。
四
来广东的第一年,林远在东莞一家电子厂流水线上做插件工。宿舍八个人,都是四川、湖南来的打工仔。十八岁的林远是年纪最小的,却最早被提拔为线长。
线长要管二十个人,大部分比他年纪大。有次一个老员工故意把不良品混进成品箱,林远发现后直接整箱倒出来重检。对方揪住他衣领时,他想起初中那次打架。
“我是线长,这里我管。”他用同样的语气说。
这句话后来成了车间的笑话。但奇怪的是,从那以后线上的人真开始服他。就像初中时那些调皮男生,明明比他高大,却愿意听他这个班长指挥。
第二年春节他没回家,爷爷在电话里说程小雨考上了重点高中,徐丽丽结婚了,嫁到隔壁镇。挂掉电话后,他一个人走到工业区外的电话亭,拨通了程小雨家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女声,他紧张地说找程小雨。对方问他是谁,他脱口而出:“我是她初中同学。”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然后说:“小雨去成都参加夏令营了。”
其实他连程小雨家的电话都不知道,只是随便试了个县城号码。站在广东冬夜潮湿的空气里,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有些距离不是一张火车票能解决的。
五
2015年,林远跳槽到深圳一家五金厂当业务员。老板是四川人,看中他“像个读书人”。第一次出差去重庆,他站在解放碑下给爷爷打电话。
“远娃,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爷爷在电话里声音洪亮,“程老师,就那个唱歌的女娃娃,她奶奶去世了,她回来办丧事。”
林远的心跳突然加快:“她...问起我了吗?”
“问啦!我说你在广东当大老板喽。”
事实上他那时刚被个中间商骗走三万货款,每天晚上失眠。但他在电话里笑得很响:“爷爷你乱说啥子嘛。”
那天晚上他搜到程小雨的微博。她已经在川大读大三,照片里的女孩穿着长裙坐在图书馆前,和记忆中穿校服的身影重叠又分离。他翻遍所有照片,没有一张有男生身影。
冲动之下他发了条私信:“班长还记得吗?”
消息像石沉大海。后来他才明白,陌生人私信可能根本不会被看到。
六
改变发生在2017年。工厂接到一批外贸订单,老板让他负责跟单。对方公司的采购经理是个台湾人,酒桌上拍着他肩膀说:“小林不像打工的,像读过书的。”
那天晚上他回到出租屋,翻出初中毕业照。照片上他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程小雨就在他左后方,笑得眼睛弯弯。徐丽丽作为毕业生代表也站在边上,故意比着剪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