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根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了娘,想起了村里的田地,想起了砖窑厂的日子。他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地方住。
每个月发工钱时,老根都会把大部分钱寄回村里,只留下一点生活费。可他寄了好几次钱,都没收到娘的回信。他很担心,想回村里看看,可工长说,要是敢擅自离开,就扣他所有的工钱,还要把他赶出厂。
老根只能忍着,继续在工厂里干活。他每天更加卖力地纺纱,希望能多挣点钱,早点寄回村里给娘。
有天,工厂里来了个新工人,是个女孩,叫春桃,和老根一样,也是从农村来的。春桃很勤快,也很善良,看到老根手指上的伤口,就从家里带来了草药,帮老根敷伤口:“根哥,你别太拼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是身体垮了,怎么给你娘寄钱啊?”
老根看着春桃,心里暖暖的。他点点头,说:“谢谢你,春桃,我知道了。”
从那以后,老根和春桃成了好朋友。他们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在食堂吃饭。春桃会把自己的馒头分给老根一半,老根也会帮春桃搬沉重的纱锭。
有次,春桃在纺纱时,机器出了故障,纱线缠在了一起。春桃急得直哭,工长走过来,就要骂春桃。老根赶紧跑过去,说:“工长,是我没帮春桃看好机器,你别骂她,我来修。”
老根蹲在机器前,一点点把缠在一起的纱线解开,手指又被纱线勒出了血。春桃看着老根的手,眼泪掉了下来:“根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
老根笑着说:“没事,一点小伤,不碍事。”
工长看着老根,没再骂春桃,只是说:“下次注意点,要是再出故障,你们俩都别想干了。”说完便背着手走了,留下满车间的机器轰鸣声,盖过了春桃没忍住的啜泣声。
老根把解开的纱线重新绕回锭子,指尖的血珠渗进白纱里,晕开一小片淡红。他抬头冲春桃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憨气,却让人安心:“别哭,咱好好干,等攒够钱,你就能回村看你爹娘,我也能接我娘来城里了。”春桃点点头,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拿起梭子重新坐在机器前,只是手上的动作,比刚才更轻了些——她怕再给老根添麻烦。
日子就这么在纱线的缠绕和机器的轰鸣里一天天过。老根依旧把省下来的馒头晾干,装在一个铁皮盒子里,他总说“等攒够一盒子,就托人捎给娘,娘最爱吃干馒头”。春桃知道他的心思,有时会把自己的那份也省下来,偷偷塞进他的铁皮盒:“根哥,我饭量小,吃不了这么多。”老根不肯要,春桃就假装生气:“你要是不收,我以后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老根没办法,只能收下,心里却记着这份情,下次有工人偷偷卖煮红薯,他总会多买一个,塞给春桃。
可城里的日子,从来不是靠省就能安稳的。那年冬天,纺织厂的订单突然少了很多,厂长开始裁人,第一个被盯上的,就是像老根这样没背景、话又少的工人。那天工长把老根叫到办公室,手里捏着一张辞退通知,语气里没半点温度:“厂里要减人,你手艺一般,先走吧。工钱给你结了,别在这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