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我爹熬不过去的时候,他却奇迹般地好转了。
那天早上,医生查房,发现他不仅退了烧,还能坐起来喝粥了。医生都啧啧称奇,说这是医学奇迹。
我们一家人喜出望外,都以为是老天开眼。
出院回家后,我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不到一个月,就能下地干活了,脸色红润得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全家人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
这份喜悦,在一周后戛然而止。
那天,我爹的堂弟王林的儿子王森,也就是我堂哥,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和一沓厚厚的钱,敲开了我家的门。
盒子里装的,是我哥王大强的骨灰。
王大强,我唯一的哥哥,死在了深圳的建筑工地上,从三十多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当场毙命。
这个消息像一个晴天霹雳,把我娘直接打懵了。
我至今都记得那个下午,我娘抱着那个冰冷的骨灰盒,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反复地念叨:“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大强出门前还好好的……”
所有人都想不通,我哥为什么要出去打工。
我们家在当时算是村里的顶尖富户,我爹是国家干部,人脉广,想给我哥在县里谋个轻松体面的工作,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我哥偏不,铁了心要去外面闯荡,还选了最苦最累的钢筋工。
我爹给出的解释是,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拦不住。
村里人都夸我哥有志气,不像别的干部子弟一样靠父母。
现在想来,这“志气”的背后,藏着多么深的恐惧和绝望。他是想逃,逃离这个家,逃离我爹,可他最终还是没能逃掉。
王大强死后,我爹拿到了工地赔偿的一大笔抚恤金。他用这笔钱,给我哥办了一场极为风光的葬礼。
那天晚上,我睡在偏房,迷迷糊糊中听见正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是我爹和我娘。
我娘的声音凄厉又绝望,像一头受伤的母兽:“王能!你不是人!你是个魔鬼!你为了自己活命,连亲生儿子都害!我要杀了你!”
接着是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还有我爹的怒吼:“疯婆子!你嚷嚷什么!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大强死了,我们还能活!我们要是死了,这个家就全完了!”
然后,我听到了刀刃碰撞的金属声,和我娘的一声惨叫。
我吓得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
第二天,我娘的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纱布。我爹对外人说,是我娘伤心过度,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自己。
没人怀疑。
只有我知道,我娘是真的想杀了我爹。
从那天起,我娘就变了。她不再爱笑,整天阴沉着脸,看着我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仇恨。
但她再也没有反抗过。
或许,她知道反抗是没用的。在这个家里,我爹就是天,是主宰一切的王。
我哥死后的第五年,我爹65岁。
灾难再次降临。
这次出事的是我娘。她在家门口的青石板上滑了一跤,后脑勺磕在台阶上,当场就昏死过去。
送到县医院,医生说颅内大出血,成了植物人,苏醒的希望渺茫。
我爹再一次表现出了一个“好丈夫”的担当。他衣不解带地在医院伺候,每天给我娘擦身、按摩,对着毫无反应的她说话,讲他们年轻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