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人群散去,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孙有福朝我走过来,脸上堆着笑。
“丫头,回去跟你奶奶说一声,让她准备准备。”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
“告诉她,别犟,犟没用。”
他身上的烟味和头油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养老院条件好着呢,比她那老房子强多了。”
我抬头看着他油光光的脸。
突然想起奶奶笔记本上那句话。
“谋养老院,夺屋,心恶。”
还有那个等待被画上的标记。
红钩?还是红叉?
“村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我奶奶她……她可能不愿意。”
孙有福哈哈一笑,拍拍我的肩。
手很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傻丫头,这可由不得她不愿意。”
他转身走了,背着手,哼着小调。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第一次觉得。
也许奶奶做的,不全是坏事。
回到家,奶奶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眯着眼睛,像只打盹的老猫。
“会开完了?”她问,眼睛没睁开。
“嗯。”我蹲在她身边,“村长说,要送您去养老院。”
奶奶没说话。
阳光照在她脸上,皱纹像干涸的土地。
她从内兜掏出那个笔记本。
红色毛线绳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她翻到某一页。
手指在“孙有福”的名字上轻轻摩挲。
然后,她拿起铅笔。
舔了舔笔尖。
我屏住呼吸。
她要画了吗?
现在?
就在阳光下,这么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奶奶的手悬在半空。
笔尖即将落下。
却突然停住。
她转过头,看向我。
眼神复杂。
“丫头,你说,”她声音很轻,“人做了恶,该不该遭报应?”
我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奶奶笑了笑,收回铅笔。
合上了笔记本。
“再等等。”她像是自言自语,“再看看。”
她把笔记本揣回怀里,重新闭上眼睛晒太阳。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看见,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她在等什么?
等孙有福改变主意?
还是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那天下午,孙有福家就出事了。
不是大事。
他家那头最肥的猪,好端端的,突然口吐白沫死了。
孙有福老婆坐在院门口哭天抢地。
“哪个天杀的下毒啊!我的猪啊!”
村里人围观看热闹,议论纷纷。
“奇怪了,谁会给猪下毒?”
“孙有福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报应吧,上午刚说要送刘奶奶去养老院,下午猪就死了。”
说这话的人声音很小,但我听见了。
我看向奶奶。
她正在院子里择菜,神情平静。
好像远处的哭闹声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