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后,林黛玉贾琏终于赶到扬州。
多年未见的父女二人抱头痛哭,边上的人瞧着也心酸不已。
林如海和贾琏寒暄了几句,先是感谢他一路辛苦送黛玉回家,然后说他赶路辛苦让管家先带他下去休息,等他休息好了再和他叙话。贾琏也知道林姑父和林表妹多年未见肯定想要单独相处不想旁人打扰,所以识趣的接受林姑父的体贴跟着林家管事回去给他安排的厢房休息了。
把贾琏打发走,又屏退所有下人,房中只剩下父女两个执手相看泪眼。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的林黛玉,林如海既心酸又后悔,眼里含泪,心疼不已地说:“我儿怎得这般瘦弱?都是为父不好,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林黛玉摇头,眼泪一串串的落下,“女儿很好,都是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未能在父亲跟前侍奉,如今父亲重病女儿才回来,是女儿对不起父亲。”
林黛玉越说越伤心,再看林如海如今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样子,林黛玉险些哭死过去。
看林黛玉哭得这么凄惨,林如海心疼的不行,对她又哄又劝,只恨不能像婴儿时期那样把女儿整个抱进怀里安抚。
看父亲这样,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明明父亲才是病人却要反过来安慰她,自己也太不孝了,遂强制止住哭声,只眼角还有未滚落的泪水要掉不掉。
林如海松了口气,几年不见女儿怎变得如此爱哭?定是在贾家受了太多委屈。
哭过后,两人倒没了刚见面时的生疏,说起话来也更为亲近。
这几年虽未见面,父女两却时常通信,只是以前黛玉在信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写的最多的都是老太太对自己有多好,贾家姐妹有多和气,二表哥贾宝玉对自己有多照顾。那时候每次看完信,林如海还暗自欣慰贾家仁厚待自家女儿好,把女儿放在贾家再放心不过。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明知道自家女儿从小懂事不愿意让父母操心,竟还把她安慰自己的话当真,这么多年都没想过派人去调查核实一下,害得自家女儿白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想到这里他也怨自己的岳母史老太君,当初是她一封又一封的来信劝自己把女儿送到她身边教养,起初自己舍不得,后来也是她说黛玉没有女性长辈教养会影响她未来的终身大事,自己才同意把黛玉送到京城贾府。结果,她就是这样对待自己口口声声最疼爱女儿的唯一孩子的。
已经知道黛玉在贾家过得没那么好,林如海在与黛玉说话时便刻意诱导,从而知道了许多先前不知道的细节:
比如黛玉第一天进荣国府时,并未见到两位舅舅;
比如贾母当初虽天天来信催黛玉进京,却未提前给她安排住处,而是临时把黛玉安置在碧纱橱内和贾宝玉同住;
比如王夫人第一天见黛玉就告诫她远离自己的儿子;
比如自己每年交给贾家作为黛玉花销的那一大笔银票和年节时送到荣国府超出正常份例几倍的贵重节礼,这些贾家主子们从未有人提起,包括贾母,怪不得荣国府那群拜高踩低势利眼的下人敢背后嘲讽自家玉儿是去贾家白吃白住打秋风的呢;
还有...。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让林如海寒心又痛心,只恨自己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才知道这些,等自己没了,自己可怜的玉儿还能托付给谁?
话说久了,黛玉面上不免露出些许疲态,她身子本就弱又坐了那么多天的船,一路奔波,实在劳累。
林如海再三催她回房休息,她皆不肯,似乎心心念念想要把这多年的分别补回来。林如海无法,只得板起脸来佯装生气,黛玉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回去自己的房间。
黛玉走后,林如海收敛笑容,一个人坐着静静的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夜,林如海翻来覆去整夜未睡,庆生担忧他的身子,劝了又劝:“老爷睡吧,大夫交代过,您现在不能熬夜。”
林如海嘴上敷衍几句,却没睡的意思。庆生无法,想着陪他说说话说不准就困了,“老爷在想什么?”
林如海的确也想找个人述说自己的忧愁,于是说:“正如岳母先前来信所说,玉儿对那贾宝玉有情,且不浅。”
庆生胡子动了动,“少年男女自小相伴,再加上亲家老太太有意撮合,生了情也属正常。”
林如海叹气:“所以,我先前才会在信里答应史老太君把玉儿许配给那贾宝玉,只是顾虑到二人实在太过年幼,所以又与荣国府二老爷贾政定下约定,等玉儿守完父孝再正式过礼。
原想着,有史老太君做主,玉儿嫁的又是自己舅舅家且与未来夫君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再有林家家私做嫁妆,即便日后没有父母看顾,也能富贵安稳过一生,哪承想...”
还有一重保障他没说,那就是他施过恩,做过林黛玉师父的贾雨村如今也在京城做官,而且眼见着仕途大好。
只是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是他看错了人,他人还没死,贾家人就敢磋磨玉儿,若他真不在了,玉儿孤零零一个人还有活路吗?
知道贾家人怎么对待自家小姐的庆生也深厌荣国府,“世上好人家多得是,这贾家不好咱们就换一家,这次好好挑,总能为小姐挑到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的。”
林如海苦笑着摇头:“晚矣,我的身子骨熬不了多久了,且玉儿的亲外祖家尚且如此,别人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主仆两个愁眉苦脸,一起失眠,不约而同在心里祈祷,祈求林家列祖列宗保佑他们林家本家唯一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