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一把抢过那些单子，像是抢到了救命符咒，转头就把我往检查室外推搡：“快走快走！赶紧把抽血心电图什么的都做了！别耽误时间！”
走廊上，闻讯赶来的舅舅王建国和几个七大姑八大姨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怎么样怎么样？配型没问题吧？”
“我就说萱萱这孩子肯定行！看着就健康！”
“哎呀谢天谢地，薇薇有救了！秀兰啊，这下你可放心了！”
他们自动忽略了我苍白的脸色和麻木的神情，仿佛我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恰好符合规格的零件，现在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理所应当被拆下来安装到他们宝贝的王薇薇身上。
甚至没人问我一句“你愿意吗？”或者“你害怕吗？”
我被他们裹挟着，像一个提线木偶，穿梭在不同的检查科室，抽血时，针头刺入血管的刺痛让我短暂地清醒了一瞬。
我看着暗红色的血液被一管一管地抽走，忽然想起小时候，王薇薇抢走了我爸刚给我买的娃娃，我哭闹着去要，却被舅妈骂小气，说我应该让着妹妹，我爸站在一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说：“小萱乖，爸爸下次再给你买一个。”
可那个“下次”，从来没有来过。
现在，他们不仅要抢走我的娃娃，还要挖走我的肾。
心电图检查时，冰凉的电极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我盯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耳朵里却嗡嗡作响，全是病房里王薇薇那句“我们的孩子”。
孩子……多大了？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妈去世还不到五年……巨大的恶心和背叛感再次袭来，我猛地侧头干呕了一下。
“哎哟！怎么了这是？”旁边的姨婆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是不是不舒服？哎呀这节骨眼上你可不能生病啊！薇薇还等着呢！”
李秀兰立刻紧张地看过来，眼神像审视一件即将交付的货物是否有瑕疵，厉声道：“林萱！你争气点！别关键时刻掉链子！一点小难受都忍不了吗？想想薇薇受的罪！”
这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脑子里某根弦崩断的声音。
愤怒和荒谬感像火山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奔腾，几乎要喷涌而出。
我看着舅妈那张写满了急切与贪婪的脸，又透过人群缝隙，看到我父亲林国栋正焦躁地搓着手，眼神飘忽，始终不敢与我对视。
他到底在怕什么？怕我不捐？还是怕别的？
我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挣扎和反抗，所有的情绪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我甚至对着李秀兰，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笑容。
“舅妈，”我的声音很轻，却让嘈杂的走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疑惑地看向我。我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问：
“你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了救薇薇的命，”
我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脸色骤然变得更加难看的林国栋，然后重新盯回李秀兰那充满不耐烦和困惑的脸，缓缓吐出后半句：
“还是为了……救你们王家，别的什么更重要的‘希望’？”
话音落下，走廊里落针可闻。
李秀兰显然没完全听懂我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但“王家的希望”这几个字似乎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和怪异，她张着嘴，一时忘了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