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画……虽形神兼备,但在细节处,确有瑕疵。”高颂低着头,不敢看钱万金的眼睛,“方才那位姑娘所言,确凿无误。是老夫学艺不精,一时被这磅礴的气势所蒙蔽,险些……险些让钱公蒙受损失。”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从一个鉴定人,变成了一个“差点被蒙蔽”的受害者。还顺便把我当成了他醒悟的台阶。

高手。

钱万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高颂的鼻子骂道:“你……你个老匹夫!我花了五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你现在跟我说你看走眼了?”

五十万两!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心里也惊了一下。这个价钱,足以买下京城里十座我这样的宅子了。钱万金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钱公息怒,钱公息怒!”高颂连连作揖,“老夫也是被人骗了!卖画给您的那位朋友,想必也不是什么善类啊!”

他开始祸水东引了。

钱万金一把推开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水榭里来回踱步。

“五十万两……我的五十万两……”他喃喃自语。

突然,他停下脚步,恶狠狠地看向我。

我心里一紧。

“你!你过来!”他冲我吼道。

我没办法,只能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

“你又是谁?你怎么知道这画是假的?”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你是不是跟那卖家一伙的,故意来拆台的?”

这话问得,真是……符合他的智商。

我还没开口,旁边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周主事又阴阳怪气地开口了:“是啊,钱公,这事儿蹊跷得很。一个黄毛丫头,眼光比高先生还毒?谁信啊。说不定,是某些人做局,想敲您一笔呢。”

他这是想把火往我身上引,好让他自己从“吹捧假画”的尴尬中脱身。

一时间,好几道不善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事,不说清楚是走不了了。

我走到画前,抬起手,但没有触碰画卷,只是虚指着画上一处山石的背阴面。

“钱公,各位先生,请看这里。”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指的地方。那是一片不起眼的暗色。

“这处背阴,画师用的是松烟墨。”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松烟墨色泽黑润,但微有光泽。吴道玄那个年代,制墨工艺所限,松烟墨产量极低,价格堪比黄金,只用于点睛或题跋等最关键之处。像这样大面积地用来画山石暗部,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奢侈。”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更重要的是,这种泛着幽幽蓝光的松烟墨,是宋代制墨大家潘谷的独门绝技,人称‘潘谷墨’。吴道玄是前朝人,他……无论如何,也用不上一百年后才被发明出来的墨。”

我说完,整个水榭,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说,衣带的样式,还可以用“艺术加工”来狡辩。

那么,墨的年代,就是铁证。

这是穿越时空的作伪,是关公战秦琼,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次,再也没人敢质疑了。

高颂的脸,已经变成了死灰色。他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连站都站不稳了。

6.谁是那个局

钱万金呆呆地看着那幅画,仿佛那不是画,而是一张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