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债未清,梭不停。”
我当场尿了裤子。
就在那时,井口升起一盏红灯笼。
灯笼上写着三个字:
“来偿命。”
2
——“老九,你跑得了人,跑不了命。”——
我愣在井沿,灯笼火“噗”地炸了个灯花,火星子溅到我手背上,烫出焦糊一小点,却不见疼,只闻着像给死人烧纸那味儿。风一旋,红灯笼往巷口飘,我两条腿不受使唤,竟跟着它走。心里明知“见灯莫追”,可脚板底像被线牵,一步一扯,活脱脱成了吊线木偶。
灯笼飘到“沈记成衣”门口,“吱呀”自己停住。铺门半掩,里头漆黑,唯缝纫机踏板泛着潮光,像抹了一层尸油。我壮胆推门,门轴哼了半声,便被什么东西卡住——低头一看,是阿初那件“血嫁衣”,摊在地上,领口朝天,两只空袖管直愣愣伸着,像要人扶它起身。
我弯腰去撩,指尖才碰到衣角,“扑簌”一声,衣服里滚出一样东西——圆滚滚,白森森,竟是个小孩骷髅头,天灵盖被凿了眼,穿了根红丝,绳头还系着半截铜钥匙,钥匙上刻着“柳”字,小篆,笔画却像针脚,一笔一戳。
我吓得往后缩,骷髅头被线吊着,悬在半空,“滴——答——”往下滴血。那血落地不聚滩,反往四周爬,像蚂蚁行军,眨眼排成一行字:
“亥时三刻,穿我衣,还我命。”
我喉咙发干,想喊,嗓子眼却像被梭子堵住,只能发出“咯咯”机杼声。忽然“咔哒”一声响,缝纫机自己动了——踏板一上一下,梭子左右乱窜,针尖“哒哒哒”走空线,竟在绣空气。绣着绣着,袖口就长出半寸红布,颜色鲜得发腥,像刚出锅的猪肝。
我瞅准空档,拔腿想逃,才转身,红灯笼“噗”地灭了,屋里陷入墨黑。黑暗里,只听“嘶啦——”一声裂帛,接着脖颈一凉,那件血嫁衣竟从后面罩上来,两只袖子自己交叉,把我拦腰捆住。衣里子贴肉滑腻,像裹了一层剥了壳的鳝鱼,且越缠越紧,勒得我肋骨“咯咯”作响。
我拼命扯,却摸到衣襟上排排钮扣——哪是钮扣?分明是一截截小指甲!指甲盖还连着月牙,一掰,“啪”地弹起,像活鱼甩尾。我吓得胡乱撕扯,耳边忽听“哧——”一声笑,低低的,就在颈窝:
“莫动,再动,线就歪了。”
声音一落,血嫁衣“唰”地收紧,我眼前发黑,身子被提溜到缝纫机前。机针“哒”地扎在我虎口,血珠冒出,顺着针眼往下淌,竟自己穿进了线槽。梭子“呜”地一声,像猫见到腥,窜过来舔我血,每舔一口,机身上就显出一瓣花纹——是并蒂莲,莲心却是张人脸,眉眼和阿初有七分像,却多了个樱桃小口,嘴角裂到耳根。
我这才明白:柳娘不是一个人,是“衣魂”——凡穿她衣、用她梭者,血都得供她绣命。阿初欠她最后一针,如今债落我头。
“咔——”踏板忽然停住,屋里死静。我低头看,缝纫机针下压着一张黄表纸,纸上用血写出八字生辰——竟与我同年同月同日、只差时辰。纸尾拖一行小字:
“时辰一到,衣换人皮。”
我脑子“嗡”地炸了:亥时三刻,正是我出生时辰!柳娘这是要“借皮还魂”,把我当布料,重新裁个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