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照，你回来得正好。”苏明珠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跟你张阿姨报了个团，去西藏，为期三个月。”
晚照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电脑死机。几秒钟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笑意：“妈？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今天这身打扮……是社区文艺汇演要排练新节目？ cosplay 驴友？”
“我没开玩笑。”苏明珠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钱我已经交了。合同在这里。”她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份文件。
晚照的笑僵在脸上，她快步走过去，拿起合同快速翻看，语气变得急切：“妈！你疯了吗？你高血压，心脏也不太好，去年体检医生还说你有轻微高原反应倾向！去什么西藏？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张阿姨介绍的？她刚受了刺激，是不是又被什么不靠谱的保健品旅游团给骗了？多少钱？我帮你退掉！就算不能全退，损失点钱也认了！”
她连珠炮似的说着，试图用惯常的逻辑和“为你好”的姿态夺回控制权。
苏明珠静静地等她说完，才缓缓站起身。她身高不足一米六，此刻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专门去挂了专家号，做了全面检查，医生说，控制得好，问题不大，注意节奏就行。”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儿，“林晚照，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是通知你。这三个月，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妈！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呀！”晚照真的慌了，她抓住母亲的胳膊，感觉那胳膊在冲锋衣下显得异常纤细，却又异常坚定，“是不是我爸那边……还是你身体……”她开始往最坏的方向想。
苏明珠轻轻挣脱开她的手，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有释然，还有一种晚照从未见过的、狡黠而自由的光芒，像终于挣脱了牢笼的鸟。
“林晚照，你29岁了，不是9岁。我55岁，也不是85岁，离生活不能自理还早得很。”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晚照的心上，“到底是谁规定，只有你这样的年轻人，才有资格把‘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挂在嘴边，才有资格追求所谓的‘诗和远方’？而像我这样的老太婆，就必须一辈子困在这几十平米的厨房里，围着锅碗瓢盆打转，等着给你带孩子，然后带孩子的孩子，直到哪也去不了，躺在床上后悔一辈子？”
晚照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这些话……这些话如此熟悉！是她写在那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微博小号里的！在那个树洞里，她记录了对母亲控制的抱怨，对自由的渴望，她曾写道：“为什么‘追求自我’成了年轻人的特权？难道母亲们就没有‘远方’了吗？”……母亲怎么会知道？！
苏女士走近一步，拍了拍女儿僵硬的肩膀，语气软了下来，却更显犀利，像一把温柔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晚照精心伪装的平静：“你的那个微博，叫‘晚照寻光’的，我大概一年前就偶然找到了。写得不错，文笔比你那些工作报告强多了。就是……太悲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