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书房里所有的卷宗,此刻,都在我脑子里一页一页地翻动。
这不是什么神通,只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我记性好,过目不忘。我爹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从不瞒我任何事。
南河……河工……十万两……
张丛……靖王……
我需要一个支点。
我开始从柜子里往外搬卷宗,一本一本,快速翻阅。
这不是在寻找信息,而是在核对记忆。
我脑子里有一个巨大的数据库,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对“南河款”这个关键词,进行模糊搜索和关联匹配。
时间一点点过去。
烛火从一根,变成两根,又变成三根。
书房里堆满了摊开的卷宗,像一片纸的海洋。
我的手指被纸张边缘划出了细小的口子,眼睛又干又涩,但我不敢停。
我爹还在大牢里等着我。
就在我的精神快要绷到极限的时候,一个不相干的名字,突然从脑海深处的角落里跳了出来。
“广源盐场”。
这个名字,和南河河工款有什么关系?
我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闭上眼睛,全力回溯。
有了!
是去年冬天,我爹处理的一件小案子。
广源盐场是朝廷的官办盐场,他们上报说一批官盐在运送途中遭遇匪夷,损失惨重,请求朝廷减免当年的盐税。
这事本来是户部管,但因为涉及到祭祀用的贡盐,所以案卷也送到了礼部,我爹过目过。
当时,他就在这份案卷的末尾,用我们才知道的符号,写下了一句批注。
那句批注的意思是:“盐引伪,数目虚,其心可诛。”
盐引是官府发的运盐凭证。我爹的意思是,广源盐场伪造了盐引,谎报了损失,目的是为了偷逃盐税。
但这只是他的怀疑,没有实证,而且这事不归他管,他也就记下这么一句,没再追查。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我的脑子。
如果……如果南河那十万两银子,根本就没被贪墨呢?
如果,它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京城,而是被张丛用一个名目,转手就投进了广源盐场的私盐生意里呢?
用朝廷的钱,去做一本万利的私盐买卖,赚来的钱,就成了靖王招兵买马的军费。等到风头过去,再做平账目,神不知鬼不觉。
而我爹,就是他们为了掩盖这笔钱的去向,精心挑选的替罪羊!
我的心跳得飞快。
这太疯狂了,但这能解释一切!
能解释为什么张丛要找上跟我爹不相干的礼部,能解释为什么我爹的那个门生必须“畏罪自尽”!
现在,我需要证据!
证明广源盐场有问题!
我猛地站起来,冲到另一排书柜前,开始疯狂地翻找。
所有跟盐政、漕运有关的卷宗,我一本都不放过。
终于,在一本记录各地贡品规格的旧册子里,我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那是一页关于广源盐场贡盐的记录。
上面拓印着一枚广源盐场专用的验讫官印。
这枚官印,和我爹那份“遇匪”案卷上盖的官印,一模一样。
不,不对。
不一样!
我死死地盯着那两枚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印章。
脑子里,像是有个工匠,拿着放大镜和刻刀,在对它们进行一比一的复刻和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