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小姐认识这种文字?」他指尖在柜台敲了三下。

「不认识。」我扯过当票,「诗集押金五角。」

窗外突然传来刹车声。杜若蘅的皮鞋跟踩在水坑里,她今天没穿白大褂,旗袍盘扣别着那枚银制听诊器。

「沈厅长非要亲自查看病历。」她声音拔高了,「病人隐私受租界法律保护!」

沈知白的警棍抵在诊所门框上:「杜医生昨晚九点在哪?」

「解剖室。」杜若蘅的药箱撞到门板,发出哐当响动,「需要看尸体照片吗?」

江临舟的钢笔突然滚到地上。我弯腰去捡,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绷带,渗出的血迹晕成古怪的图案。

「你的手...」

「校对时被纸割的。」他迅速缩回手,绷带边缘沾着蓝色墨渍。

门外争执声更大了。沈知白扯开杜若蘅的药箱,玻璃瓶相互碰撞。江临舟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掌心有薄茧,磨得我皮肤发烫。

「周小姐,」他呼吸喷在我耳根,「令尊的账本还在吗?」

我袖口的怀表突然变得滚烫。父亲记账用的红墨水,和江临舟绷带上的血迹几乎同色。

「你要账本做什么?」

「赎当。」他松开手,从内袋掏出张泛黄的当票,「1919年3月16日,周老板当了一本蓝皮账簿。」

我后背沁出冷汗。那天是绸缎庄起火的前夜。

玻璃碎裂声炸响。杜若蘅摔了沈知白的金丝眼镜,镜片在我脚边裂成两半。她嘴唇在抖:「你们警察厅的停尸房,上个月少了两具尸体!」

沈知白突然拔枪。江临舟把我往柜台下一按,子弹打穿了诗集,纸页纷飞中我看见扉页上褪色的血指印。

「别动!」沈知白踹翻药箱,吗啡针剂滚到我裙边,「杜若蘅,你给闸北工人注射的是什么?」

杜若蘅突然笑了。她解开第二颗盘扣,银制听诊器在雨中闪着冷光。

「止痛药啊。」她踢开脚边的玻璃碎片,「和你们警察用的一样的配方。」

江临舟的钢笔顶在我腰后。他声音压得极低:「账本背面画了什么?」

彩窗花纹。玫瑰窗。父亲教我用红墨水临摹的图案。我张了张嘴,怀表突然开始报时。

九下钟声里,沈知白的枪管转向柜台。

「周兰序,」他食指扣在扳机上,「你哥偷走的怀表里,到底藏着什么?」

杜若蘅突然扑过来。她旗袍盘扣刮破了我的领口,银制听诊器擦过沈知白的手腕。

「跑!」她往我怀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去圣玛利医院后门——」

枪响了。

江临舟的长衫溅上深色液体。他踉跄着撞开柜台暗门,把我推进当铺里间。血腥味混着油墨味涌进来,我摸到怀表盖内侧新刻的字突然变得凹凸不平。

「账本...」江临舟咳了一声,血沫沾在诗集残页上,「背面是...」

第二声枪响震碎了玻璃窗。我低头看杜若蘅塞给我的东西——是半支断裂的针剂,标签被血糊住了,只剩「1919.3」几个数字。

4

杜若蘅的听诊器还卡在我衣领里。

我攥着那半支针剂冲进雨里,背后枪声又响了两次。

圣玛利医院的铁门关着,门房老头在打瞌睡。我蹲在墙根翻针剂标签,血迹下面露出半个红十字。

「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