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年前,婶娘在春宴上说,庶子敢妄想,便该受天罚。"我声音贴在耳廓,热气拂过她鬓边碎发,"如今这天罚,婶娘可还满意?"她睫毛狂眨,泪珠滚落,砸在我虎口,滚烫得几乎烧穿皮肤。我微笑,收回手,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绢——幼帝今日新写的"教坊敕",墨迹未干,带着淡淡松烟与奶腥,像未断奶的兽。我将绢布摊在她面前,指尖点向其中一行:"王妃沈氏,性行温良,特免入坊,留厂听用。"

沈澜盯着那行字,背脊一寸寸塌下去,像被抽了脊骨的蛇。她忽然俯身,额头抵地,声音破碎却清晰:"无疾……求你,留我儿全尸。"我俯身更低,几乎贴在她耳后,嗅到发间茉莉头油混着泪水的咸涩,"婶娘,您只有一个儿子,我却连命根子都被人割了,这买卖怎么算?"话音落下,我抬手,番子立刻捧上一只鎏金小壶,壶嘴细长,腹绘鸳鸯,却盛着半盏浓黑药汁——鹤顶红调蜜糖,甜到发苦。壶身搁在她膝前,发出清脆"咯"响,像更鼓催命。

沈澜怔怔看那壶,泪忽然止住,抬手拢发,露出光洁额头与那弯新月形疤。她指尖抚过疤痕,像在确认旧伤,随后伸手执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盯着那双手——曾为我系过披风,也曾推开我递去的青梅;如今它们捧的是死亡,却稳得像奉茶。"无疾,"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我弃你,是怕庶子难登宗谱,今日我偿你,只求你莫迁怒稚子。"话音未落,她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黑液沿唇角滑下,在颈侧拖出细长黑线,像一条蜿蜒小蛇,一路钻进衣领。瓷壶坠地,碎声清越,她整个人随之俯倒,额头抵住我靴尖,呼吸急促而滚烫,带着蜜与血的腥甜。

我弯腰,双臂穿过她腋下,将她提进怀里。她轻得可怕,肋骨在掌下清晰可数,像一具被抽空的蝉蜕。我嗅到她口中溢出的苦甜,低头覆上那唇,舌尖撬开齿关,尝到药汁与泪水的咸苦,也尝到她舌尖最后一点温度。她瞳孔逐渐涣散,却在我唇边挤出极轻一句:"对不起……"尾音消散,像雪落火塘。我抱她更紧,耳贴她胸口,听那心跳由急而缓,由缓而停,世界忽然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督主……"韩石低声唤。我回神,抬手拭去唇角药渍,指腹一点红,不知是谁的血。我吩咐:"以侧室礼厚葬,牌位进我私祠。"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番子抬尸退下,衣袂擦过地砖,发出细碎沙沙,像春夜急雨。我独坐白虎堂,看灯火将尽,碧绿茶汤已冷,浮一层薄膜,像结霜的旧梦。窗外,天将破晓,远处更鼓五声,沉而缓,像心跳余波。我举杯,将冷茶一饮而尽,苦意顺着喉管滑下,却在胸腔炸开奇异暖意——原来复仇的味道,与回忆一样涩,却回甘悠长。

第三章 世子妃咬我喉

西厂最深处的刑房,火盆常年不熄。

铁栏的影子被炭火拉长,像一排排张牙舞爪的兽。

我倚在壁龛里,指间转着一柄牛角匕,匕身被血温养得发亮,映出我的眼尾——那里有一粒朱砂小痣,韩石说像半截未落的血。

门轴吱呀。

谢无咎进来时,带着夜雨的凉。

她解下湿透的玄氅,随手抛给番子,袖口一截皓腕白得近乎透明,腕侧却刺着一枚小小的"谢"字,青黛入肉,像封死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