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玺被捧出。月光下,和田白玉透出温润青光,盘龙钮上一点朱砂,像结痂的血。我双手奉向幼帝——他被韩石抱在怀里,小脸惨白,瞳孔里映出我扭曲的笑:"陛下,下旨吧。"孩子嘴唇哆嗦,声音细若游丝:"皇叔父……朕命你……拿、拿下反贼。"我叩首,额头触地,冰凉青石透进骨缝。起身时,我听见自己脊椎发出轻微裂响——像七年前的伤口,终于在此刻愈合。

燕昭被拖出正厅。他一路咆哮,声音撞在红墙碧瓦上,碎成无数尖锐回音。我立于阶前,看灯火将众人影子拉长、扭折,最终融进夜色——像一场荒诞皮影。风送来桂香与血腥,我深吸,胸腔里竟涌起久违暖意。七年来,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完整:不再是被阉割的庶子,而是执刀的人。

"督主,王府三百口,如何处置?"韩石低声。我望向深黛天幕,启明星已亮,像一柄悬而未落的刀。"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我顿了顿,补一句,"沈澜除外,送入西厂。"我要她亲眼看我如何一步步把天翻过来,再问她——当年那声"庶子",还说不说得出口。

翻身上马时,我听见自己衣袂划破夜风的声音,像刀切过绸。回头望,王府灯笼在风中狂舞,火光映出窗棂上扭曲"福"字——像一张被撕裂的嘴。我轻笑,策马而出。身后,铁门轰然闭合,声浪滚过长街,惊起谁家笼中鹦鹉,发出凄厉尖叫。那声音穿过夜色,一路追到我梦里。

第二章 皇婶跪斟茶

后半夜的西厂像一座巨大的冰窖,火把排成两条赤龙,却驱不散石缝里渗出的阴寒。我披着玄狐大氅坐在白虎堂正央,脚下青砖刚被刷洗过,仍残留暗红水痕,像一道不肯愈合的痂。沈澜被番子押进来时,那抹水痕正好映在她裙角——素白寝衣外仓促罩了件墨绿比甲,领口绣折枝梅,花蕊以银线挑,灯火一照,亮得刺目。七年前的春宴上,她正是穿同款比甲,立在王府回廊,笑着把一枚青梅掷给摄政王,却砸在我怀里。彼时我攥着那粒青果,指缝生津,此刻我攥着手里描金茶盏,指骨生寒。

"督主,人带到。"韩石退半步,声音压进嗓眼里,像钝刀抹过粗石。我抬眼,看沈澜跪得笔直——并非自愿,而是两名番子同时踹在她膝窝,那声闷响在空堂里荡出回音,震得梁上灰絮簌簌落。她额前碎发被冷汗黏住,唇色却艳得异常,仿佛把全脸的血都逼进那一处。灯火太近,我能嗅到她皮肤蒸出的桂香,混着惊恐的汗酸,像一壶隔夜的冷酒,入口依旧灼喉。

"婶娘,夜凉,喝口热茶。"我声音不高,尾音却拖得极长,像一把钝锯,来回拉她的神经。茶是今秋新供的狮峰龙井,水只七沸,芽叶在盏里竖成一片小森林,碧绿得近乎残忍。我两指托杯底,缓缓递到她面前,盏沿轻碰她牙齿,"叮"一声脆响——瓷与瓷的接吻,亦像刀尖点地。沈澜抬眼,眸子里浮出我的倒影:绯衣、玉带、苍白面皮,眼尾一抹红,像事后的胭脂,又像未干的血。她忽然闭眼,低头,唇贴盏沿,喉咙里滚出一声极细的呜咽,像幼猫被踩住尾尖。茶水入口,她呛得肩背耸动,泪溅进盏里,激起小小涟漪。我伸手,指腹抹过她唇角水渍,顺势滑到下巴,轻轻一抬——肌肤冰凉,却在指尖下不可抑制地颤,像风里的桂瓣,再抖就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