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顾放“哦”了一声:“侯爷要我坐?”

“我要你拿剑。”青衣侯看他背上的旧剑,“那柄剑,失踪多年。落星湖出雷时,朝里便有案宗记一记,名曰‘风雷旧’。顾公子,你拿了风雷旧,你便是局里的一子。你若放下,我请你一州的酒。你若拿起,我请你十年的风。”

“十年的风?”顾放笑,“侯爷真会做生意。可是我向来不拿人给的风,我自己的就够了。”他站起,把杯里酒饮尽,“我不坐。”

青衣侯也不恼,手指又轻敲桌面:“你不坐,江湖便要有人躺。你知不知道‘千秋契’?”

顾放眼神一转:“又来。”

“是‘又来’。”青衣侯道,“江湖太散,散多了,就乱。乱了,就有人苦。‘千秋契’是要替人系一根绳子。”

“又要给脚上栓绳子?”顾放笑意淡了些,“我师父教我解绳,不教我系。侯爷若要我替你抱绳头,我怕抱不稳,会把手磨破。”

青衣侯端杯:“你可以先想想。”

顾放摇头:“我想过了。别人想把江湖做小,装进一个杯子里,方便品。可江湖的味道,从来不是杯里闻的,是路上吹的。”他说完,转身要走,门外夜风正好,带着远处茶摊里的笑骂。青衣侯并未拦,只轻声道:“顾公子,你若走,你的名字明日便挂在三千楼的榜上。”

“哪一块榜?”顾放问。

“‘无主之剑’榜。”青衣侯答,“名在榜上者,皆手持江湖不该在江湖的剑。”

顾放回头,笑意明亮:“那这榜做得很有趣。”他背着剑,在灯火间走出去,像一片轻得发狂的叶子,撞进黑夜。

三千楼是城中最高的酒楼,传言三千层,实际上不过九层,江湖人爱夸。今日楼下果然多了块榜,榜上写了几个名。顾放抬眼看见自己在第三个,前头两个名字,一个是“燕南飞”,一个是“澹台霁”。他微微一顿,指尖在木板上弹了一下。澹台霁这个名字,曾是他和江无酒在北漠关外一起拾到过的——一个小姑娘蹲在风里哭,风把她的哭声吹成碎片江无酒给她换了个不容易哭的名字。

“你也在看?”一个清清的女声从旁边传来。顾放侧头,看见一身淡青襟裙的人,鬓角插一枝簪,簪上的玉没雕花,只留一块云。她也在看榜,眼里有一点点笑:“无主之剑,呵。”

“你笑得像是已经在江湖外边了。”顾放道。

“我在江湖里。”她转头,“澹台霁。”

“顾放。”他笑,“你名字我在榜上看见了,真实的你比名字好看。”

“你也是。”澹台霁说,“不过你比名字危险。”

“危险是什么?”顾放问。

“是看起来像在玩,其实谁也玩不过你。”澹台霁指指他的背,“你那柄剑,不该在江湖?”

“他们这么说。我没问过剑。”顾放拍了拍剑鞘,“它睡得很好。”

“那就别叫醒。”澹台霁道,“醒了会哭。”

顾放愣了一瞬,笑出声来:“你跟谁学的?”澹台霁也笑:“跟风学的。”

楼上有人掀帘,探出半截身子,喊:“顾放!上来喝酒!”一群老江湖挤着栏杆,像一窝老猫。顾放抬手回了个礼:“这就来!”他转头对澹台霁道:“你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