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是热心人,连忙招呼道:“快请进,快请进!外面雨是挺大的,别淋病了。念卿,去给客人倒杯热茶。”
苏念卿应了一声,放下茶杯,起身去倒水。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那陌生男子的目光相遇,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那眼神太过于直接和专注,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她微微颔首,快步走向一旁的茶具。
男子走了进来,将画板小心地靠在墙边,脱下湿漉漉的风衣,礼貌地道谢:“打扰了,老先生。我叫顾言深,是来镇上写生的画家。没想到雨下得这么突然。”
“顾言深...”苏念卿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好听。她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递给他,“喝点姜茶驱驱寒吧。”
“谢谢。”顾言深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苏念卿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迅速分开。苏念卿感觉被他碰触到的地方像掠过一阵微弱的电流,脸颊有些发烫。
顾言深的注意力很快被工作台上那只未完成的青花瓷瓶吸引了。他走近几步,俯身仔细端详,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叹:“这...这是您画的?”他看向苏念卿,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赞赏,“这笔触,这线条的韵律感,还有对空间的布局...太美了!简直是活的!”
苏念卿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说:“只是刚开始勾线,还没上分水,更没烧制,算不得什么。”
“不,不一样。”顾言深摇着头,目光依旧胶着在瓷瓶上,“我见过很多所谓的工艺美术品,匠气太重,缺少灵魂。但你这个不同,线条里有情感,有呼吸。尤其是这雨打芭蕉的意境,和今天这场雨简直是绝配!‘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不对,应该是‘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他自顾自地吟诵起诗句,完全沉浸在对眼前艺术的欣赏中。
苏念卿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如此现代、甚至有些潇洒不羁的年轻画家,会对古典诗词信手拈来,而且能如此精准地理解她想要在瓷绘中表达的意境。一种遇到知音的惊喜感,悄然在她心中滋生。
祖父在一旁看着两个年轻人,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悄悄退出了工坊,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雨还在下,工坊里愈发显得静谧。在祖父离开后,气氛有片刻的微妙凝滞。苏念卿不太习惯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尤其还是这样一个目光灼灼、言辞犀利的男子。她垂下眼睑,假装整理手边的画笔和料碟,心跳却有些不规则。
顾言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拘谨,他喝了一口姜茶,将目光从瓷瓶上暂时移开,环顾了一下这间充满岁月痕迹的工坊。他的视线掠过墙角堆放的各式瓷土、架子上排列的半成品胚体、以及墙上挂着的些古老制瓷工具,最后落回苏念卿身上,语气变得柔和而好奇:“苏小姐是跟爷爷学的手艺?学了很久了吧?”
“嗯,”苏念卿点点头,声音轻柔,“从小就在爷爷身边看,正式拿笔学画,也有十来年了。”
“真了不起。”顾言深由衷地感叹,“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能守住这样一门需要极大耐心和定力的传统手艺,令人敬佩。我画画,追求的是瞬间的灵感迸发和情感的宣泄,而你们制瓷,尤其是青花,更象是一场与时间和火候的漫长对话。一笔画下去,要等到出窑的那一刻,才能看到最终的命运。这种未知和期待,本身就充满了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