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要出来了?”我心里发毛,小声问。
奶奶却好像用尽了力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只是反复念叨:“填了……填了……不然……都要死……都得死……”
大伯走过来,把一碗水递到奶奶嘴边:“妈,别说了,歇会儿吧。小默刚回来,你别吓唬他。”
奶奶就着大伯的手喝了两口水,不再说话,闭上眼睛,胸脯微弱地起伏着。
大伯把我拉出屋子,叹了口气:“人老了,糊涂了,这几天尽说胡话。”
“奶奶什么时候病的?”我问。
“就前几天,突然就不行了。”大伯眼神有些闪烁,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根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医生来看过,说年纪到了,脏器衰竭,让准备后事。”
他吐出的烟雾缭绕,让我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
“井怎么了?”我又问,“奶奶为什么老惦记那口井?”
大伯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烟灰簌簌地往下掉。
“谁知道呢,老糊涂了呗。”他语气有些不自然,“废了多少年的井了,能有啥。你别瞎想,坐了那么久车,累了就去东屋歇着,你以前那屋。”
我还想再问,但大伯已经转身去忙别的了。
我的房间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只是家具蒙了厚厚一层灰。放下行李,我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口井。
青石井沿被岁月磨得光滑,甚至有些凹陷。盖着井口的那块石板好像移开了一点缝隙,黑乎乎的。井口旁边的地面,颜色似乎比周围的土地要深一些,暗暗的,像是永远干不透的湿痕。
奶奶恐惧的眼神和那句“都要死”在我脑子里打转。
还有村口三爷那句“天黑前记得到家”。
心里莫名地发毛。
晚饭很简单,大伯吃得心不在焉,好几次筷子差点戳到鼻子。外面的天彻底黑透了,村里没有路灯,窗户看出去,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偶尔有几声狗叫,也显得有气无力。
“咱这村子,人越来越少了。”大伯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嗯,刚进村看着是挺冷清。”
“冷清点好,冷清点……安生。”大伯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低了下去,“人少了,麻烦事也少。”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吃完饭,我帮着收拾碗筷。大伯拿着碗去厨房洗,水声哗哗的。我站在堂屋,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飘向院子里那口井。
夜色里,它像一个沉默的、等待着的黑洞。
忽然,我好像看到井边蹲着个人影!
我吓了一跳,心脏猛地揪紧,凑到窗户玻璃前,用手遮住光反射仔细看。
好像是个人,佝偻着背,穿着深色的衣服,面朝井口,一动不动地蹲着。
是谁?大晚上的蹲井边干嘛?
“大伯!”我扭头朝厨房喊,“院里好像有人!”
水声停了,大伯擦着手走出来,皱着眉:“啥有人?你看花眼了吧?这大晚上的谁上咱家院子来。”
他走到窗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那口井沉默地待在月光下。
“刚才真好像有个人蹲那儿。”我坚持道,背后有点凉飕飕的。
“野猫吧,或者是影子。”大伯不在意地摆摆手,“累了就早点睡,守夜精神点。”他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