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雨下得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浇透。
港城四季如夏的潮热，在这座位于半山的福利院里，发酵成一种更为粘稠的东西。午后的光线被厚重的乌云压得极低，从高窗斜斜地切进来，照亮空气里浮动的尘埃，却照不亮墙角那张小床的阴影。
颜汐汐就安静的坐在那片阴影里。
不到六岁的孩子，缩成很小的一团，背对着喧闹的寝室。其他孩子在哭，在争抢唯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机器人，声音尖利刺耳。她只是看着窗外被雨水猛烈拍打的芭蕉叶，宽大的叶片一次次被压弯，又一次次顽强地弹起。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纯粹的墨黑，里面没有好奇，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属于这个年龄应有的光，只是一片沉寂的虚无。细软的黑发垂在颊边，衬得小脸过分苍白，像一件被遗忘在角落、落满灰尘的精致瓷器。
院长略显局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谄媚：“顾先生，顾太太，孩子们......都在这里了。”
门口的光线被几道身影挡住。
顾霖站在最前面，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每一根线条都透着冷硬和疏离。他没有打伞，发梢和肩头却奇迹般地干爽，显然是有人及时为他撑开了遮蔽。他的目光像精密仪器上的扫描射线，冷静地掠过房间里每一张面孔，那些带着泪痕的、张扬的、试图引起注意的脸，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需要一個“女儿”。不是因为喜爱，更非出于血脉的召唤，而是因为他的商业版图拓展需要这样一个符号--------一个家庭美满、富有同情心的慈善家形象。他的妻子简宁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穿着质地柔软的米白色套装，面容温婉，眼神里带着真切的怜悯和探寻，她的手紧张地攥着珍珠手包的链条。
顾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个背对喧嚣的、小小的背影上。略显得有些孤独。
“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
院长连忙上前，走到颜汐汐床边，放柔了声音，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慈爱：“汐汐，快来看，有好心的叔叔阿姨来看你了。”
颜汐汐缓缓地转过头。
那一刻，顾霖清晰地看到了她的眼睛。那双墨黑的瞳仁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窗外的天光与室内的昏暗，却唯独映不出眼前的人。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简宁的心被这眼神刺痛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蹲下身，试图与女孩平视，声音更加温柔：“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几岁了？”
颜汐汐的嘴唇抿得很紧，盯着他就这样看着，依旧沉默。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粗糙的床单，留下浅浅的印痕。
院长有些尴尬，赶紧打圆场：“顾先生，顾太太，这孩子叫颜汐汐，来院里一年多了，特别安静，从来不哭不闹，就是......不太爱说话。”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有些含糊。
“不爱说话？”顾霖重复了一句，语调平直，听不出喜怒。但他看向颜汐汐的眼神里，那抹评估的意味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满意。安静，不打扰，这正是他需要的。一个不会在他处理跨国视频会议时哭闹，不会在他思考百亿并购案时提出无理要求的“装饰品”。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