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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八岁那年第一次被爹爹领着进宫,到今天刚好满十个春秋。
季晏怀清楚我和寻常的女儿家不一样,不喜文绉绉的那套,只喜舞刀弄枪。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不喜,并不代表不会。
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爹爹曾故意拿这些东西来磨我的性子。
剩下我自己,于情窦初开之时,心里有了季晏怀的影子之后,我便心甘情愿地听从了爹爹的安排。
可笑的是,自打及笄那年嫁入皇宫,我同季晏怀成婚已然三年有余。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却从未发现过我手上的琴茧。
也对。
设若他的心思在我的身上,又怎能说出“朕不同你圆房是为了掩人耳目,怕这恩宠太过,那些妃嫔便会联起手来对付你”诸如此类不走心的蠢话。
思及此,我命人去翊坤宫取我的那把焦尾琴来。
下面的妃嫔们吃吃地笑。
“听听、听听,她着人去取她的那把焦尾琴了。”
“那妹妹你进宫这么久,可曾见……咱们的皇后娘娘拨响过一根琴弦吗?”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想姐姐殿中的书架上也摆了不少书,姐姐可曾一一读过了?”
她们话里话外的嘲讽很明显。
价值连城的焦尾琴,左不过是我宋卿词拿来装点门面的一个摆设。
听了若斯言论,番邦使臣笑得别有深意。
“既然宋将军有此雅兴,我们这边定当奉陪到底才是。”
这,就是要和我比个高下的意思了。
无妨。
没事不惹事,遇事不怕事。
今日我就教他们睁大自个儿的狗眼瞧瞧,何为真正的一鸣惊人。
“焦尾琴取来还需些工夫,不若由你们先来?”
我朝摆在中央的琴案一指,准备给这帮落井下石的龟孙子来个欲扬先抑。
番邦使臣恭谨地一弯腰,眉间眼底却处处藏着倨傲。
他们竟是连推辞上一下都不曾。
手拨弦动,悠扬的叮咚声瞬间充斥了整座大殿。
以季晏怀为首的一众人,或眯了眼倾听,或合着拍子击箸,似是听到了什么仙乐一般。
人便是如此,一旦有了共同的敌人之后,就会莫名其妙地变得团结起来。
可季晏怀也好,单等着瞧我笑话的妃嫔也罢,他们好像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番邦的那些人才是真真正正的非我族类。
一曲毕,台下的掌声瞬间盖过了古琴的尾音。
而这个时候,焦尾琴也正好送到了。
我以束带绑了碍事的袍袖,焚香、落座。
不远处传来“嘻”的一声。
“你别说,皇后娘娘这范儿……起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挺像那么回事儿?妹妹你还当真是孤陋寡闻!你见过哪家琴师弹琴,是先拿束带绑袖子的?”
3
我绑袖子自然有我绑袖子的道理。
盖因,接下来我要弹的,是于前朝失传的《安魂曲》。
说是安魂曲,整首曲子却激昂有序,着实是件需要耗费体力的事。
想来也对。
除却金戈铁马,战鼓声声,放眼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是能抚慰那些亡魂的呢?
手起声传。
自拨动琴弦的第一刻,我便与案上的那把焦尾融为了一体。
心中唯余杀之一字。
除此之外,我便再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