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给在书房工作的父亲送去一壶茶,无意中看到他桌上放着一份文件,标题是《远舟药厂未来三年财务风险评估及优化草案》。
那时候的我,对商业一窍不通,但我认识“风险”和“优化”这两个词。
我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满心都是“想要帮上忙”的天真。趁着父亲去接电话的功夫,我用手机,将那份草案拍了下来。
晚上,我把照片献宝似的拿给沈修泽看。
“修泽,你看,”我指着屏幕,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骄傲,“这是爸爸公司的财务优化建议,里面肯定有很多商业机密。我拿给你看,你帮我看看,我们是不是能帮上爸爸的忙?”
他当时正在看一份海外的并购合同,闻言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我的手机。
我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带着一丝成年人对孩童的、不加掩饰的纵容与轻视。
他接过我的手机,放大,快速地翻了几页,然后轻笑了一声。
“傻瓜,”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很温柔,语气却很敷衍,“这些东西很复杂,你看不懂的。”
他把手机还给我,没再多看一眼。
我有些失落,却还是不死心地说:“可是……我觉得爸爸最近很累,如果我们可以帮他……”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着我,叹了口气,像是对我这种天真的执着无可奈何。
“好了,我知道我们晚晚懂事,想为家里分忧。”他站起身,从我身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这样吧,你把照片发给我,我抽空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岳父的,好不好?”
我立刻开心起来,用力地点头,将那些照片一张不落地,全都发给了他。
我以为,那是我作为妻子,为这个家做出的第一份贡献。
我不知道,那是我亲手递出的,杀死我父亲的刀。
7
葬礼上,林悠然来了。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没有化妆,眼睛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看起来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悲伤。
她一出现,就成了人群的焦点。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紧紧握住我冰冷的手。
她的手更冷,像一块冰。
“晚晚……”她一开口,眼泪就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那时候已经麻木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修泽他……他也是为了帮你家公司转型,才引入了更激进的资本……他压力也很大……都怪我,我不该支持他的……我以为……我以为那是为你们好……”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子,精准地切割着我的认知。
她把一场蓄谋已久的恶意收购,轻描淡写地粉饰成了“为了你好”的商业决策。
她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善良的、只是因为太想帮忙而犯了错的“局外人”。
而我呢?在她的话术里,我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需要被保护、甚至间接引发了这场悲剧的“不懂事”的妻子。
周围的宾客,那些曾经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同情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