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老娘坐过的那辆出租车早没了影。
周野低头,把存折撕开一页,揉成小球,刚要扔,又停住。
他展开,折好,放进贴身的衬衫口袋,扣子系紧。
夜风刮得眼眶生疼,他站起来,推着电动车往医院方向走。
背影被路灯拉得老长,像一条不肯沉的船,锈迹斑斑,却还在水面上漂。
周野刚走到医院门口,值班护士冲出来,“周爸爸?你可来了!萌萌突然大出血,ICU 让马上补交 5 万押金,不然停药!”
他摸出口袋里那张被揉皱又抚平的存折,手抖得插不进 ATM。
屏幕亮起:
【账户已冻结】
凌晨一点半,海汛市立医院ICU门口。
白炽灯把走廊照得跟太平间似的,护士催款单盖着红章,像刚烙好的铁饼,一张接一张拍在周野脸上。
“五万押金,天亮前不交,血库就调不出血小板。”
周野把存折插进ATM,机器“咔”一声又吐出来——
【该账户已办理挂失,请与开户网点联系。】
他这才看清,存折背面用铅笔写着六个字:大军急用,勿动。
字迹是他娘的,像一根生锈的针,顺着脊梁骨一路戳到后脑勺。
楼梯间安全门“咣当”响,周野娘拎着保温桶晃进来,头发睡得炸毛,脸上却带着红光。
“吵啥吵?大半夜的,医院是你家开的?”
周野嗓子发干,“妈,存折怎么挂失了?”
“我挂的。”老娘斜他一眼,把保温桶放椅子上,“你哥晚上跟财政领导吃饭,得表示表示,先周转二十万,过两天就还。”
“萌萌在里头吐血!这钱是我给她攒的手术底儿!”
“丫头片子也配叫底儿?”老娘伸手戳他脑门,“你哥才是老周家的顶梁,他要是揽下旧港改造,咱全家翻身,懂不懂?”
戳得周野往后退,脚后跟磕在墙角,生疼。
护士又来,“考虑好没?要不先转普通病房,省点。”
周野没吭声,他想起医生白天那句话——
“普通病房感染率高三成,她血小板不到一万,一旦颅内出血,十分钟的事。”
他拽着老娘袖子往拐角走,“妈,你先借我五万,就五万,我按手印给你打借条,利息比银行高。”
老娘甩开他,“我哪有钱?每月退休金两千八,还得给你哥还车贷。”
“那你把房本给我,我去二押,天亮前能放款。”
“房本?房本是你哥的!”老娘嗓门拔高,“当年买港区那套平房,写的就是大军名,怕我死后你们争。”
周野愣住,“那房子我出了一半钱,十二万,发票我还留着。”
“留着有啥用?你没写名就是零。”老娘说完,打了个哈欠,“别折腾了,我去给大军送鸡汤,他今晚陪领导打牌,得补补。”
保温桶“咣当咣当”下楼梯,像给周野心里钉钉子。
ICU自动门“哗”一声开,医生探出头,“周萌萌家属?进来签输血同意书。”
周野进门,看见闺女躺在透明帘后,小脸白得发蓝,鼻孔插着氧气管,嘴角还沾着一点没擦净的血迹。
护士小声说:“血小板库存告急,得去市里调,五万是押金,也是加急费,不然得排到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