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
它来自阁楼。
冷汗瞬间就浸透了背心。童年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外婆不苟言笑的脸,这栋房子总是过于阴凉的角落,还有……还有那个据说在我某次暑假来访时,突然就失踪了的邻家玩伴,小磊。大人们压低声音的议论,搜寻无果后的摇头叹息,以及那种笼罩在整个小镇上空的、古怪而压抑的氛围。
那时我还小,恐惧来得快也去得快。可此刻,在这诡异的弹珠声里,那段尘封的惊恐清晰地复活了。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那弹珠声还在响,嗒…嗒…嗒…,固执地、戏谑地,敲打着我的鼓膜,也敲打着我濒临崩溃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了。彻底的寂静压下来,比之前更令人窒息。
我一夜无眠,睁着眼睛直到天色蒙蒙发亮,那催命般的嗒嗒声再也没有响起。
第二天是个阴天。灰白的光线透过脏污的窗玻璃,勉强照亮屋内,却驱不散那股子盘桓不去的阴郁。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强打精神开始粗略地整理房子。
或许是昨夜那个声音带来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这栋房子无一处不透着古怪。那些蒙着白布的家具轮廓僵硬,看久了仿佛会在视野边缘微微晃动。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些早已褪色的风景画,画框歪斜,画中人的眼睛似乎总在斜睨着路过的人。空气里那股灰尘和霉变的味道底下,好像还隐隐混杂着一丝别的、难以形容的、类似旧箱底受潮的布料又或是某种药草的涩味。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耳朵时刻竖着,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响。但除了风吹过窗户缝隙的呜咽,和老木头偶尔热胀冷缩发出的噼啪,再无其他。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
那弹珠声如期而至。
嗒…嗒…嗒…
和昨夜一模一样。清晰,空洞,带着孩童般的顽劣,从天花板之上传来。
我蜷在被子里,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像是能穿透一切障碍,直接响在脑髓里。它甚至比昨晚更清晰了些,有时还伴随着极轻微的、像是赤脚踩在积灰地板上的窸窣声。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这不是幻觉。绝对不是。
第三天,我几乎是在房子里翻箱倒柜。我必须找到点什么,任何能解释这夜半噪音的东西。老鼠?管道松动?还是……别的什么?
我甚至鼓起勇气,拖着发软的双腿爬上了那道通往阁楼的、吱嘎作响的木楼梯。阁楼门被一把生锈的挂锁锁着,门缝底下黑漆漆的,一股更浓烈的灰尘和沉闷气息从里面涌出。我把眼睛凑近门缝,除了更深沉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那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我没有钥匙,也不敢强行破坏。
一无所获。除了在客厅壁炉台后面,摸到一个松动的砖块,从里面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巴掌大的铁盒。
盒子里没有珠宝,只有一些零碎物件:一张褪色的外婆年轻时的照片,眼神清冷;几枚早已失效的旧邮票;还有一本更小的、用牛皮纸包裹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纸张脆黄,散发着时光和霉变混合的气味。里面的字迹是外婆的,用钢笔书写,纤细而工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