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就着窗外昏暗的天光,一页页翻看。前面大多是一些日常琐事的记录,物价、天气、邻居的闲话,笔调平淡甚至有些枯燥。直到中间偏后的部分,字迹开始变得偶尔急促,偶尔又混乱拖沓,内容也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
“……又来了,那孩子……吵得我头痛……”
“……弹珠,没完没了……说过多少次了……地板都要砸出坑了……”
“……不听话……一点也不听话……跟他爸爸一个样……都是来讨债的……”
“……眼神凶得很……才那么点大……就知道瞪人……”
我的心跳开始失控。指尖冰凉,呼吸变得困难。这些破碎的句子像冰冷的针,一下下刺着我的神经。我飞快地往后翻,纸张哗哗作响,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
然后,我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页,靠下方的几行字上。
那钢笔的墨迹在这里显得格外深浓,几乎要透破纸背,每一笔都带着一种决绝的、令人胆寒的力量。
「七月廿三,阴。忍无可忍。他太吵了,太顽劣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我得让他安静下来。」
「永久地安静下来。」
最后一行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砖和灰浆都是现成的。就砌进东边客房的墙里吧。严实点,他总爱玩弹珠,别让他再跑出来吵人。」
啪嗒一声,笔记本从我抖得不成样子的手里滑落,掉在地板上。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了我的喉咙,挤压出不成调的呜咽。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四肢百骸灌满了冰碴子。
弹珠声……玩伴的失踪……外婆冰冷的眼神和日记里狰狞的记述……
东边的客房!
我像疯了一样冲出去,撞开走廊尽头那扇从未打开过的房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破旧的铁架床靠墙放着,墙壁刷着惨白的灰浆,其中一面墙前堆着一些杂乱的旧报纸和废木箱,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深色的砖块。
就是这里!一定是这里!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去找工具,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砸开它!砸开它!
当我提着一把沉重的旧铁锤重新站在那面墙前时,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汗水浸湿了我的额发,顺着鬓角往下淌。
我举起铁锤,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灰尘味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面惨白的墙壁砸了下去!
砰!
第一下,墙壁发出沉闷的巨响,灰浆碎屑簌簌落下。
砰!砰!
第二下,第三下……裂缝像蛛网般蔓延开来。一块砖头松动了。
我不停地砸,机械地、疯狂地砸。虎口被震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灰尘弥漫,呛得我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但我停不下来。
终于,哗啦一声,一片砖墙坍塌了下去,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积攒了数十年的恶臭猛地从洞里喷涌而出,那是一种混合了腐烂、霉变、灰尘和某种无法言喻的化学药剂味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我丢掉铁锤,踉跄着后退两步,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功能,光束哆哆嗦嗦地照向那个破开的墙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