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雨欲来
深秋的河西之地，已是朔风凛冽。黄土高原的沟壑峁梁如同巨龙裸露的脊背，在苍茫的暮色中延伸至天际。一支约百人的精悍骑兵，悄无声息地行进在一条干涸的河床古道中，人马皆衔枚，蹄声被厚布包裹，唯有甲叶在行动间偶尔发出极轻微的碰撞声，淹没在呼啸的风里。
为首一骑，是一位身披玄色轻甲的年轻将领。他身姿挺拔，面容虽年轻，却带着超越年龄的沉毅与风霜之色。眼神锐利如鹰隼，他四下扫视着周遭的地形——陡坡、隘口、可能的伏击点。他便是秦王嬴政的亲信郎官，此次灭赵大军的先锋斥候统领，郭小九。
郭小九并非出身显赫的军功世家，他能以弱冠之龄得秦王信重，凭的是无数次深入敌后的胆略、对山川地理过目不忘的禀赋，以及一份份精准详实、直抵秦王案头的情报。此次灭赵，乃是秦王“一统天下”之志的关键一役，郭小九深知肩头重任。
秦国大军主力在王翦将军率领下，正于上党郡集结，磨刀霍霍，剑指东方的赵国都城邯郸。而郭小九的任务，便是在利剑出鞘之前，为其摸清前路的一切虚实。
“将军，翻过前面那道山梁，便是赵国的井陉地界了。”副手百夫长王猛策马靠近，压低声音道。王猛是个老兵，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是多年前与赵军血战留下的印记。
郭小九微微颔首，抬手示意队伍暂停。他取出羊皮地图，就着最后的天光仔细比对。地图上，山川河流、城邑村落标注得密密麻麻，许多旁边还有他亲手写下的细小注记：某处水源甘洌，某处道路雨季易塌，某处山谷可藏千军。
“井陉……”郭小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狭长的区域，“太行八陉之一，扼秦赵之咽喉，兵家必争之地。李牧用兵如神，此地必有重兵布防。”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探！”他简洁下令。
数名最精干的斥候一人双马如同鬼魅般脱离队伍，借着地形掩护，向山梁潜行而去。其余人则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警戒，动作迅捷无声，显是百战精锐。
郭小九下马召呼众人休息一下喝水吃点干粮，他抚摸着坐骑汗湿的脖颈，目光再次投向东方。那里是赵国，曾是唯一能凭借武卒与强秦正面抗衡的国度。长平之战的惨烈，即便过去三十余年，仍在秦军老卒口中代代相传。那是荣耀，也是警示。而如今，赵国内忧外患，天灾人祸不断，那座曾让无数秦军铩羽而归的邯郸城，似乎已不再遥不可及。
但他绝不会掉以轻心。因为他知道，赵国还有李牧。
想起李牧，郭小九的眼神变得复杂。那是令所有秦国将领都感到棘手甚至钦佩的名字。肥城之战、番吾之战，李牧以少胜多，两次挫败秦军兵锋，其用兵之妙，堪称神鬼莫测。有李牧在，赵国即便虚弱，也是一头伤痕累累却仍能噬人的猛虎。
“将军，”王猛递过水囊，低声道，“听说国内朝堂之上众臣又催战了？大王能顶住压力，等王翦将军准备好万全之策，实乃我等之幸。”
郭小九接过水囊抿了一口，冰冷的水略微驱散了寒意。“大王之意，已非常明确。灭国之战，非同小可，不求速胜，但求必克。韩国已灭，赵国之灭，必须彻底，不能给山东诸国任何喘息之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欲灭赵，必先除李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