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八年的冬天以一种近乎暴烈的方式闯入生活。那场后来被定义为五十年一遇的冰灾,在我的记忆里却永远与一场温暖的邂逅相连。
我记得那是腊月二十二,离除夕还有八天。电视里每天都在播报南方冰灾的最新情况,电网瘫痪,铁路停运,数以万计归心似箭的旅客被困在车站,望眼欲穿。我乘坐的列车晚点六个小时才缓缓驶入故乡的车站。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火车站时,天空正飘着细密的冰晶,打在脸上生疼。原本熙熙攘攘的站前广场此刻冷冷清清,只有几个黑车司机在寒风中搓着手招揽客人。
“公交车还运行吗?”我问其中一个司机。
他摇摇头,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主干道还通着,但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小伙子,坐车不?这天公交车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我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多,天色却已阴沉如暮。作为一个学生,最终还是决定省点钱坐公交回家。
站台上挤满了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焦灼。当那辆绿色的公交车缓缓进站时,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顾一切地向车门涌去。
我被身后的人推着向前,好不容易挤上车,立即被车内混浊的空气包围。湿外套、汗水和各种复杂气味混杂在一起,凝结在车窗上的水珠不断滑落,画出曲折的痕迹。
作为一个学设计的人,我下意识地注意到光线在雾气朦胧的车窗上折射出的奇异光晕,以及人群中那些焦虑面孔构成的复杂构图。
就在这片混乱中,我注意到了她。
一个年轻女孩,约莫二十出头,围着浅灰色围巾,几缕黑发贴在微微出汗的额角。她长得很美,不是那种张扬夺目的美,而是如水墨画般需要静心品味的雅致。
她正艰难地试图在拥挤的人群中保持一点个人空间,纤瘦的身躯在推搡中摇摇欲坠。
车开动了,轮胎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一种压抑的、令人不安的嘎吱声。每一次刹车,车身都像笨重的铅块一样不受控制地轻微侧滑,引来车厢内一阵压抑的低呼和不自禁的连锁推搡。
我被挤得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栏杆,目光却无法从那个女孩身上移开。
我注意到一个穿着油腻工装的中年男人,借着每一次晃动,像阴影一样有意无意地向她贴近,他的手看似抓着吊环,胳膊肘却总是试图蹭向她的身体。
女孩的脸上褪去了血色,那双浅蜂蜜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明显的厌恶和无处可逃的恐慌。她徒劳地试图向后缩,但人群像墙壁一样堵住了所有去路。
我们的目光就在这片混乱中偶然相遇。那一瞬间,我仿佛读到了她眼中清晰的求救信号,像冰晶一样尖锐而急切。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个男人,又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然。
下一秒,出乎我意料的是,她竟然朝着我的方向,逆着拥挤的人流,艰难地挤过来,然后像是被颠簸彻底抛过来一样,一下扑进我的怀里。
“对不起,求求你,能假装是我朋友吗?”她急促地低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却带着剧烈的颤抖,“后面那个人...他一直...”她没有说下去,但我立刻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