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被谁打翻的水桶，哗啦啦地往地面倾倒，玻璃上的水流蜿蜒成河，把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色块。计宁趴在教室后窗上，看着校门口被雨水堵成一团的家长和学生，忍不住啧了一声——他那不靠谱的老爸刚发消息说临时加班，让他自己想办法回家。
“还不走？”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白致背着书包站在过道里，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计宁转过身，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我爸加班，没人接。你呢？你家长不来？”
白致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暴雨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我自己走。”
“这么大的雨怎么走啊？”计宁凑过去，指着外面几乎要看不见路的雨幕，“你家远不远？要不……我请你吃个晚饭，等雨小点再走？”他其实是想找个伴壮胆——他从小就怕打雷，尤其是这种瓢泼大雨的天气。
白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权衡利弊，最终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计宁撑开伞，下意识地往白致那边倾斜了大半。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半边校服，白致看了一眼，伸手把伞往回推了推：“我自己有伞。”
“哎呀，合用一把就行，省得麻烦。”计宁说着，故意往他身边挤了挤，肩膀碰到一起，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白致没再拒绝，只是脚步放慢了些，配合着他的速度。
学校附近的小吃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计宁带着白致钻进一家馄饨店，点了两碗招牌馄饨，多加醋和辣椒。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时，外面正好响起一声惊雷，计宁手一抖，筷子差点掉地上。
“怕打雷？”白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谁、谁怕了？”计宁嘴硬，夹起个馄饨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气，“就是吓了一跳而已。”
白致没戳穿他，只是默默地把自己那碗馄饨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我的，凉得快点。”
计宁愣了一下，看着白致重新拿起勺子，慢悠悠地喝着汤，心里突然有点暖。他低下头，大口吃着馄饨，没注意到白致看着他的眼神，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雨下到天黑还没停，反而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计宁站在馄饨店门口，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心里有点发怵——这雨看样子是停不了了。
“要不……去我家吧？”白致突然开口，声音被雨声盖得有点模糊，“我家离这儿不远，走路十分钟。”
计宁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去你家？方便吗？”
白致点点头，眼神很认真：“我爸妈不在家，就我一个人。”
计宁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总比在这儿淋雨强。“那……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白致撑开伞，率先走进雨幕，“走吧。”
白致家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墙面上布满了孩子的涂鸦。计宁跟着他爬上三楼，看着白致掏出钥匙打开门，心里有点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同学家。
“随便坐。”白致把书包扔在玄关的鞋柜上，打开客厅的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客厅，家具都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书架上摆满了书，整整齐齐的，像列队的士兵。
计宁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白致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要不要喝饮料？”白致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不用不用，白水就行。”计宁赶紧说，眼睛却忍不住打量着四周。客厅墙上挂着一张照片，是个长得很清秀的女人，抱着个小男孩，笑得很温柔。那小男孩眉眼间跟白致很像，应该是他小时候。
“那是我妈。”白致端着水杯走出来，递给计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照片，声音有点低，“她在国外工作，很少回来。”
“哦。”计宁点点头，没再多问，怕戳到他的痛处。他捧着水杯，小口喝着水，突然觉得有点尴尬——两个平时没什么话的人，现在独处一室，气氛有点微妙。
“我去洗澡，你随便看看。”白致打破了沉默，拿起睡衣走进浴室。
计宁看着浴室门关上，松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看着上面摆满的书，大多是数理化方面的专业书籍，还有几本心理学的书，封面都有点旧了。他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扉页，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愿我们都能与自己和解。
字迹是白致的，却带着点说不出的伤感。计宁心里一动，正想往下翻，浴室门突然开了，白致穿着睡衣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发梢沾着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里。
“看什么呢？”白致走过来，眼神落在他手里的书上，脸色微微变了变。
计宁赶紧把书放回书架：“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你家书真多。”
白致没说话，只是从柜子里拿出条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锁骨上，像一颗颗透明的珍珠。计宁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赶紧移开目光。
“你也去洗澡吧，”白致把一条新毛巾递给她，“我找了件干净的睡衣，应该合穿。”
计宁接过毛巾和睡衣，走进浴室。热水哗哗地流下来，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和寒意，却洗不掉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热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洗完澡出来，计宁发现白致已经把客房收拾好了，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还放了个暖水袋在床头。“你睡这间吧，”白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书，“我睡隔壁。”
“谢谢。”计宁走进房间，心里暖暖的。他看着白致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开口叫住他：“白致，你……怕打雷吗？”
白致转过身，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怕。”
“那就好。”计宁笑了笑，“我有点怕，要是晚上打雷，我能不能……”
“我陪你。”白致打断他，语气很平静，“我在客厅看书，你有事叫我。”
计宁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嗯！谢谢！”
白致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进了客厅。计宁躺在床上，听着客厅传来翻书的声音，心里很踏实，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计宁被一阵雷声惊醒，窗外闪电划破夜空，把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他吓得猛地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计宁哥哥，”糯糯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手里抱着个枕头，“我怕打雷，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计宁愣了一下，看着糯糯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心里顿时软了下来。“进来吧。”他掀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
糯糯开心地爬上床，把枕头放在旁边，钻进被窝，紧紧地抱住计宁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计宁哥哥，你真好。”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鼻音。
计宁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有点复杂。他知道糯糯是白致的人格之一，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但他能感觉到，糯糯是真的害怕，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别怕，有我呢。”计宁轻声说，拍了拍他的背，“睡吧，明天醒来，雨就停了。”
糯糯点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稳。计宁看着他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心里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第二天早上，计宁是被阳光晒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神清冷，带着点茫然和困惑。
“你怎么在这儿？”白致的声音很干，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计宁这才想起昨晚的事，赶紧解释：“是糯糯……他怕打雷，过来跟我睡的。”
白致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计宁拉住他，“糯糯只是个孩子，怕打雷很正常。再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白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感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嗯。”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计宁看着白致的侧脸，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那层冰，好像真的开始融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