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回来，看见狗蛋哭闹得厉害，李婶也慌里慌张的。”陈忠喝了口粥，状若随意地说道，“听说王老汉家的狗也不安生，叫了一夜。”
陈老汉拿着窝头的手顿住了。他沉默了片刻，干瘦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声音沙哑：“后山……不干净。”
“啥？”陈忠没听清，或者说没听懂。
“没什么。”陈老汉却不再说了，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快吃吧，吃完了早点歇着。夜里……闩好门。”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陈忠心里嘀咕，但见父亲脸色不好，也不再追问。父子二人默默吃完了这顿沉闷的晚饭。
收拾完碗筷，天色已彻底黑透。陈忠依照父亲的嘱咐，仔细检查了门闩和窗户。夜静得可怕，连平日里聒噪的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风声穿过屋檐，发出呜呜的轻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回到自己屋，躺下。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似乎真的听到了一种声音。
不像风声，也不像野兽。
那声音极细微，极飘忽，断断续续地从极远的地方顺着风飘来。像是一个女人在压抑地哭泣，哭声中又夹杂着某种尖利的、令人极不舒服的窃笑，刮擦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陈忠猛地清醒过来，屏息细听。
那声音又消失了，只有心跳在黑暗中怦怦作响。
他侧耳听了半晌，再无动静，只好疑心是自己做了噩梦，重新躺下。后半夜，他睡得极不安稳。
第二天一早，陈忠是被镇上传来的尖锐铜锣声和惶急的喊叫声惊醒的。
“出事了！出事了！快来人啊！”
他心头一紧，披上衣服就冲出门。声音是从镇口方向传来的，已经聚拢了一小圈人，个个面带惊惶，交头接耳。
陈忠挤进去，只见镇上有名的混不吝刘二，瘫坐在石桥边，浑身污泥，衣衫被撕扯得破烂不堪。他双眼圆瞪，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瞳孔里没有焦点，只有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涎水从嘴角流下，身体不住地颤抖，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破碎的音节：
“黑的……红的……手……手抓我……别过来……别过来……”
里正蹲在他身边，连声问着：“刘二！刘二！你醒醒！发生啥事了？你昨晚不是去隔壁镇喝酒了吗？”
刘二毫无反应，只是痴傻地重复着那些呓语。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想扶他起来，猛地发现他破烂的衣襟下，靠近肩膀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手印。
乌黑发紫，五指清晰可见，甚至能分辨出扭曲的指甲痕迹。不像墨迹，更不像淤青，那黑色仿佛渗入了皮肉深处，并且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淡淡的类似腐土和铁锈混合在一起的腥臭气味。
围观的人群“嗡”地一声炸开，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开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手印是什么剧毒之物。
“是……是鬼手印！”一个老太太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胡说八道！”里正强自镇定地呵斥，但脸色也已发白，“快！搭把手，先把人抬回屋里去！再去个人请郎中！”
陈忠站在人群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想起父亲昨晚那句没头没尾的“后山不干净”，想起王老汉不安的询问，想起李婶惊慌的脸和狗蛋撕心裂肺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