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到了上海,码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喊着各种口号,发的传单满天飞。
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打听了好几天,才终于联系上了一个据说和革命党有关系的同乡会。
接待我们的是个瘦高个,姓陈,眼神很锐利。
他扫了我们几个一眼:“学生?”
“对!我们是来投军的!要革命!”李鹏抢着说,挺起胸膛。
陈先生笑了一下,有点意味不明: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你们扛过枪吗?见过血吗?”
我们面面相觑,都没吭声。
“光有热情不够。”他点着一根烟。
“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
去南京吧,那边新军缺人,正需要识字的人去做事。”
我们有点失望,不是直接上前线打仗啊?
“做什么事?”我问。
“文书,传令,照顾伤员,多的是事情。”
陈先生吐了口烟,“把你们学的那些新思想,跟当兵的讲讲,这也是革命。”
没办法,我们只好又往南京赶。
到了地方,真被编进了后勤。
我被分去管物资登记,每天就是清点枪支弹药、粮食被服,记下来,报告上去。
枯燥得要命。
赵鹏分去写布告,李鹏负责给一些投诚过来的清兵讲课。
晚上我们挤在营房里,赵鹏先抱怨:
“这叫什么事儿?天天跟账本打交道,算哪门子革命?”
李鹏也叹气:“那些大兵,字不认识几个,我跟他们讲民主共和,他们只关心饷银能不能按时发。”
我没说话。
是有点落差,但看着一箱箱武器、粮食从我手里登记造册,再运往前线,又觉得好像也挺重要。
没这些东西,前面的人也打不了仗。
空闲的时候,我就给婉卿写信。
“婉卿,我已到南京,一切安好,勿念。
这里很忙,但我做的事很有意义。
不用担心我,吃得饱,睡得好。
你在家要好好的,照顾好爹娘。—知言”
写完了,才发现根本没地方寄。
兵荒马乱的,信根本送不回去。
但我还是每天写,就写在一张张便宜的草纸上,写完了折好,揣进怀里。
好像写着这些报平安的话,自己也能安心点。
日子一天天过。
前线消息时好时坏,有时听说打了胜仗,我们就欢呼;
有时听说丢了阵地,气氛就压抑。
后来,战事吃紧,人手不够,我们这些后勤的也被拉上去帮忙抬伤员。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战争是啥样。
伤兵一个个被抬下来,缺胳膊断腿,血糊糊的,惨叫呻吟声就没断过。
空气里全是血腥味和药味。
我帮着按着一个不停挣扎的伤兵,让医官给他取子弹。
他叫得撕心裂肺,血喷了我一脸,热的,带着腥气。
我腿肚子直转筋,强忍着没吐出来。
晚上回去,我手还在抖。
那天给婉卿的信,我只写了一句:
“婉卿,今天我帮了忙,救了人。”
没写具体救了谁,怎么救的。那些场面,不能让她知道。
再后来,枪炮声离南京越来越近。
我们都发了枪,虽然是最老旧的型号,但告诉我们,紧要关头,也要准备上。
我真的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