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他哑着嗓子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砾摩擦。
军军似乎被爸爸的冷淡吓到了,怯怯地缩回手,跑开了。
奚晓蔓在一旁看着,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家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邝海山开始疯狂地“养伤”。他不再整天躺着,而是咬着牙,忍着剧痛,强迫自己拄着拐,一遍遍在狭小的客厅里练习行走。汗水浸透了他的旧背心,额头上青筋暴起,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骨头摩擦的闷响。奚晓蔓看着他自虐般的举动,眼神复杂,有恐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你……你慢点,别再把骨头弄坏了……”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劝了一句。
邝海山充耳不闻,只是更加用力地挪动那条伤腿,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闷而固执,像是在敲打某种无声的节奏。
他需要尽快摆脱这该死的拐杖。他需要行动能力。
白天,奚晓蔓去上班,军军去了幼儿园。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邝海山一个人。他不再练习走路,而是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旧电脑椅上,打开了那台屏幕闪烁、风扇嗡嗡作响的老旧台式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他搜索的关键词,冰冷而直接:
“耿维” + “公司名称”。
“O型血和AB型血遗传”。
“挪用公款 举报 证据”。
“亲子鉴定 流程 费用”。
网络上的信息像潮水般涌来。他一条条地看,眼神专注得像在拆解一枚危险的炸弹。关于血型的搜索结果,彻底浇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O型血父亲和任何血型母亲,都不可能生出AB型血的孩子。铁律。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遗传学文字,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
然后,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耿维”这个名字上。耿维是奚晓蔓所在那家贸易公司的主管,有点小权。邝海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受伤野兽,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在网络上搜寻着关于耿维的一切蛛丝马迹。公司官网的简介、行业论坛里零星的提及、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本地新闻配图……他一张张图片放大,一行行文字细读。
终于,在一篇半年前的、关于本地商会一次慈善晚宴的简短报道配图里,他捕捉到了一个身影。照片拍得有些模糊,背景是衣香鬓影的人群。耿维穿着笔挺的西装,端着酒杯,正侧身和旁边的人谈笑。吸引邝海山目光的,是耿维抬起的手腕上,那只在闪光灯下依旧反射着刺目光芒的腕表。
劳力士潜航者。俗称“黑水鬼”。
邝海山对奢侈品一窍不通,但他工地上有个年轻工友,是个狂热的“表迷”,整天抱着手机看名表图片,嘴里念叨着“绿水鬼”、“黑水鬼”、“一劳永逸”什么的,还给他们看过图片。邝海山当时只觉得那玩意儿贵得离谱,够他干好几年。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只模糊但特征鲜明的腕表,又想起那天在自己家客厅,耿维手腕上那刺眼的反光。
一个贸易公司的中层主管,靠工资,买得起十几万的表?邝海山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幽暗的光,像深夜里荒野上飘忽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