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间里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旧物的混合气味。邝海山靠在门框上，喘了几口粗气，腿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冰冷交织在一起。他的目光在堆放的纸箱和杂物上逡巡，最后落在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鞋盒上。那是他放一些重要杂物的“保险箱”。
他挪过去，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疼得眼前发黑——费力地掀开鞋盒盖子。里面是一些证件、几张老照片、几枚褪色的奖章（他爸留下的），还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他抖着手，把文件袋抽出来，吹掉上面的灰。解开缠绕的棉线，从里面倒出一叠纸张。有他的身份证复印件，几张过期的保险单，还有……几张医院的单据。他急切地翻找着，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找到了！
一张颜色有些发黄的化验单。是儿子邝小军一岁多时，一次重感冒住院做的常规检查单。他当时不放心，特意让医生多查了几项。单据的右下角，清晰地打印着：
姓名：邝小军
血型：AB型
邝海山的呼吸骤然停止。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他猛地将单据翻过来，又翻回去，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AB型？怎么会是AB型？
他像疯了一样，在文件袋里继续翻找，手指刮破了纸页也浑然不觉。终于，又翻出一张更旧的、边缘都磨损了的单子。那是他很多年前，刚和奚晓蔓结婚不久，单位组织义务献血时留下的凭证。
姓名：邝海山
血型：O型
O型。
他是O型血。
O型血的父亲，怎么可能生出一个AB型血的孩子？！
冰冷的现实像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了邝海山的心脏，然后猛地拧紧！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腿上的骨折疼上千倍万倍！他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尖锐的鸣叫。那张写着“AB型”的化验单，在他剧烈颤抖的手中，发出哗啦啦的轻响，像死神的嘲笑。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跌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拐杖倒在一边。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只有肩膀在无法控制地、剧烈地耸动。没有哭声，只有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在狭小、黑暗的储物间里回荡。
第四章
那晚之后，家成了冰窖。
奚晓蔓起初还试图辩解，哭哭啼啼，说邝海山冤枉她，说耿维只是好心帮忙，说血型报告可能搞错了……但邝海山一个字都不信。他像一尊沉默的、散发着寒气的石像，拄着拐，拖着那条笨重的石膏腿，在小小的两居室里移动。吃饭，睡觉，上厕所，仅此而已。他不看奚晓蔓，不跟她说话，甚至当她是空气。偶尔目光扫过，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死寂，让奚晓蔓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心虚的沉默。
儿子军军病好了，又恢复了活蹦乱跳。他跑过来，用小手摸着邝海山腿上硬邦邦的石膏，仰着小脸问：“爸爸，疼吗？” 邝海山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那张和自己没有半分相似的小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喉咙发紧，最终只是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极其僵硬地，在军军柔软的头发上，轻轻碰了一下。动作生涩得像个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