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冰冷的塑料椅背上，手里捏着几张缴费单，薄薄的纸片像有千斤重。钱。又是钱。手术费、住院费、药费……后面还有一大串零。他兜里那点工钱，塞牙缝都不够。工头老张垫付了一部分，愁眉苦脸地说剩下的得他自己想办法。
“海山，不是哥不帮你，这……这数目不小啊。”老张搓着手，一脸为难。
邝海山没吭声，只是盯着缴费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他摸出手机，屏幕上的裂纹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清晰。他找到“晓蔓”，又拨了过去。
“嘟——嘟——嘟——” 漫长的等待音，像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就在他以为又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
“喂？”奚晓蔓的声音传过来，有点喘，背景音有点嘈杂，像是……商场里那种音乐？
邝海山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希望，被这背景音浇下去一半。“晓蔓，是我。”他嗓子干得发哑，“我……我在医院。”
“医院？你怎么了？”奚晓蔓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点惊讶，但听不出多少急切。
“工地上摔了，腿……断了。”邝海山尽量说得平静，但声音里的疲惫和疼痛藏不住，“刚做完手术，要交钱，挺多的。你……你手头方便吗？能不能先拿点过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背景音乐还在响。“摔了？严重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奚晓蔓的语气里带着点埋怨，“钱……钱我哪还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军军上个月报那个英语班，还有家里的开销……我工资就那么点，早花光了！你自己想想办法吧，我这边正陪客户看东西呢，忙得很，先挂了啊！”
“喂？晓蔓？喂！”邝海山急急地喊了两声，回应他的只有“嘟嘟嘟”的忙音。
他举着手机，听着忙音，半天没动。医院走廊的冷气开得很足，吹得他打石膏的腿一阵阵发木，那股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陪客户？看东西？商场里陪客户？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最后，是工地上几个老兄弟凑的份子钱，加上老张咬牙又垫了一部分，才勉强把住院费先交上。邝海山在医院躺了三天，度日如年。奚晓蔓只来过一次，待了不到半小时，放下一个装着几个苹果的塑料袋，抱怨了几句医院味道难闻，又抱怨他耽误挣钱，然后就说要赶着去接儿子军军放学，匆匆走了。邝海山看着她描画精致的侧脸和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堵得慌，一句话也没说。
第四天，医生检查完，说可以回家静养了，定期来复查就行。邝海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了院。他拄着老张给弄来的单拐，那条打着石膏的右腿笨重地拖在地上，每挪一步，都牵扯着伤处，疼得他直抽冷气。汗水很快浸湿了后背。公交车太挤，他怕被撞到伤腿，只能一步一步，像蜗牛一样，朝着那个位于城郊结合部、墙壁斑驳的老旧小区挪。
平时骑电动车二十分钟的路，他挪了快两个小时。天都擦黑了，路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坑洼的水泥路面。终于，看到了自家那栋灰扑扑的单元楼。他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楼道口歇了一会儿，才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左腿和单拐支撑着，一级一级地往上蹦。三楼，不高，但对他现在来说，像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