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觉得。
能闭嘴,是好事。
这样,就没人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柳氏,江芙,还有我那个好爹。
我每天晚上,都会用最差的线,在枕头里看不见的地方,绣一朵小小的,黑色的芙蓉花。
一朵,又一朵。
我得记着,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干了半年的杂活,手上的冻疮好了又犯,犯了又好。
孙姑姑看我实在不像个会偷懒的样子,也腻歪了,终于把我提到了第二等。
给有些品阶的宫妃们做些寻常衣物,帕子,荷包。
这时候,我的手艺才算派上了用场。
我绣的帕子,角上的一朵兰花,比别人绣的一整面都雅致。
我做的荷包,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缝隙,垂下来的络子都打得比别人的灵动。
很快,就有管事太监来传话,点名要“那个哑巴绣女”的东西。
孙姑姑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把我叫到跟前,指着我刚绣好的一方牡丹手帕。
“这花,绣得太艳了,哪个娘娘敢用?轻浮!”
她拿起剪子,咔嚓一下,就把那朵开得最盛的牡丹绞了个粉碎。
“拿去,重做。再敢这么招摇,我就剪了你的手。”
我看着地上那堆丝线碎屑。
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捡起来,回到我的绣架前,重新穿针引线。
这一次,我绣了一朵含苞待放的。
花苞藏在叶子后面,只露出一丁点红色。
孙姑姑看了,没话说了,冷哼一声,走了。
阿彩凑过来说:“潋潋,你脾气真好。”
我摇摇头。
这不是脾气好。
这是在磨我的针。
我的针,现在还不够锋利。
它还刺不穿,那堵红色的宫墙。
2
机会是等来的,也是抢来的。
太后六十大寿,是宫里顶天的大事。
绣坊接了旨意,要赶制一幅《百鸟朝凤图》做寿礼。
这活儿,是天大的功劳,也是天大的罪过。
绣好了,整个绣坊都有赏。
绣砸了,从孙姑姑到我这个最下等的,都得掉脑袋。
孙姑姑把所有绣女都叫到了一起,那张老脸绷得死紧。
“都给我听好了!这幅图,是咱们的命!谁要是敢出一点岔子,我活剥了她!”
这幅图的主体,自然是凤凰。
凤凰的绣法,是绣坊的独门绝技,“金丝盘绣”。用的是捻了真金的丝线,一针下去,就不能改。
这活儿,只有孙姑姑和几个资历最老的绣娘敢碰。
我们这些小角色,就负责绣那一百只形态各异的鸟。
即便如此,也是个天大的荣耀。
分到绣孔雀的,喜气洋洋。分到绣仙鹤的,也满面红光。
轮到我,孙姑姑从一堆图样子里,随手抽出一张最不起眼的。
“喏,哑巴,你就绣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
是一只画眉。
在整幅图的角落里,比麻雀大不了多少,混在一堆鸟里,根本没人会注意。
周围几个绣女,都发出压抑的笑声。
绣画眉,简单,不起眼,也最没功劳。
我拿着图样,回到我的位置上。
阿彩替我抱不平:“姑姑也太偏心了!让你绣这么个东西!”
我没理她。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张巨大的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