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要被勒昏的一瞬,一道白影从戏台侧翻上,速度极快,寒光一闪——红纱被从中划破,裂口喷出大量红水,落在雪地上,竟结成一颗颗小铜珠,“噼里啪啦”滚下台基。
我抬头,看见顾生,穿殡仪馆白大褂,胸口血迹未干,手里握的,正是那把裁尸大剪刀。
黑衫人见势,咧嘴一笑,纵身跃下焦墙,几个起落消失在雪林。
顾生并不追,蹲下来看我,目光落在我锁骨——朱砂痣因顶针碎裂,已扩大成核桃大,边缘浮出铜绿,像顶针的齿痕。
他伸手,用剪刀背轻压痣面,低声道:
“再裂两次,就锁不住,也脱不下。”
我喘匀气,问:“他到底是谁?”
“许铃的伙计,专收‘回头聘’。”
顾生抬手,把方才掉落的铜珠捻起一颗,对着光看,珠心竟有微型“囍”字,“这些叫‘囍钉’,一共七枚,钉满你影子的七关,你就成‘活纸人’,任他们摆布。”
我脊背发寒,却更担心外婆:“顶针只剩三瓣,外婆会不会——”
顾生摇头:“顶针碎的是‘壳’,真正锁,在你痣里。痣碎,人才亡。”
他把铜珠收进口袋,抬眼看我,“还有两天立春,你必须在‘囍’字正过来前,找到代嫁,把痣‘过’给她。”
“怎么过?”
顾生没答,只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随后脱下自己白大褂,反过来,里子朝外——我这才看见,整件白大褂的里布,竟是一幅巨大的“倒囍”,用红线绣成,针脚细密,像无数血管。
他把大褂披到我肩上,里子紧贴我皮肤,瞬间,锁骨痣一阵冰凉,竟缩回半分。
“借我寿衣,压你喜煞。”顾生声音低却稳,“但只能压一夜。
天亮前,你得把‘倒囍’再倒过来——找个活人,让她自愿穿上这件大褂,倒囍就变正囍,痣随衣走,你就暂脱钩。”
我攥紧大褂领口,指节发白:“如果……我找不到人呢?”
顾生抬眼,望向戏台高空吊着的那件嫁衣,风一吹,嫁衣缓缓转身,胸口空缺处,已自行补上一块暗红,颜色与他胸口伤疤一致,像把新郎官的肉剜来填坑。
“找不到,”他轻声说,“就由我顶上。新郎缺心,新娘缺魂——咱俩凑一对,把这场囍事,给唱完。”
雪再次落下,一片片盖在“倒囍”上,像给红字穿白丧。我抬头,嫁衣在风里转,转得像钟摆,倒计时——
立春,还剩四十八小时。
第六章 立春前的聘礼
货车在殡仪馆侧门停下。
雪像被谁从天上倒下来,一层层叠在铁栅栏上,把“省殡仪馆”四个铜字埋得只剩轮廓。
司机没收钱,只递给我一把黑伞,低声说:“进去后,别走正门,走‘喜门’。”
我顺他手指望去——西侧墙根开了一道小铁门,漆成暗红,门额吊着块旧匾:囍。雪落上去,立刻化,像被匾烫死。
我扶外婆下车,一脚踩进齐踝深的雪,黑伞“哗”地撑开,伞面竟透出股腥甜味,像掺了红糖的血。
回头看,货车已掉头,尾灯两粒红,消失在雪幕,像方才公交的眼睛。
喜门没锁,一推就“吱——”开。门后不是路,是条狭长的玻璃棚,旧式暖房,顶上积雪太重,每隔几秒就“扑簌”掉下一团,砸在棚架,碎成白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