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棚两侧摆着高低花架,摆的不是盆景,是穿嫁衣的纸人——男女对站,脸贴囍字,纸被雪气打湿,红晕泗开,像活人在寒冬里冻出的酡色。

外婆靠在我肩,呼吸浅得像猫。她右手忽然抬起,在我掌心写:“纸人睁眼。”

我猛地抬头——纸人脸上的囍字,原本剪成空心,此刻竟慢慢渗出墨点,两点在上,一点在下,像五官初成。

风一过,纸人脑袋齐刷刷转向我们,发出“沙”一声,像集体行注目礼。

我不敢停,半背半拖,把外婆挪到玻璃棚尽头。那里有道电梯,老式拉门,指示灯还亮着“B3”。

我按下行键,门开,轿厢壁贴着大红色绒布,布上钉满铜泡钉,组成一枚倒置的“囍”。

我踏进去,脚下软,低头——绒布下垫的是一层黑色冥币,踩上去“嚓嚓”碎响,像踩干蛾翅。

电梯不降,反往上升,指示灯从“B3”跳到“B2”,再跳到“B1”,最后竟跳出个“B0”。

我闻所未闻,正欲按停,轿厢猛地一抖,停了。

门开,一条长廊亮着壁灯,灯罩是红纸糊,映得地面积水发红。

尽头只有一扇门,门牌空白,门缝却透出铜锣声——“哐——哐——”节奏缓慢,像在报更。

我扶外婆出去,脚刚踏地面,身后电梯“叮”地合拢,红色绒布门缝里挤出一张脸——是方才纸人里的“新娘”,纸质湿塌,却冲我笑,嘴裂到耳,声音却是金属的:“子时到,聘礼来。”

随即电梯下行,纸脸被门夹断,留半张在地面,仍保持笑容,雪气一熏,化成一滩红水,渗进冥币里。

锣声引我走到尽头,门虚掩。我推门——

室内极阔,像旧式礼堂,却吊满白灯笼,灯底缀红流苏,灯罩写“囍”,倒着写。

地面铺红毯,毯中央摆一口大箱,朱漆,四角包铜,箱盖敞开,里头层层叠叠,全是“聘礼”:

——折叠整齐的红嫁衣一件,胸口空缺与我锁骨同形;

——巴掌大的铜镜一枚,镜面裂七瓣,照出我七个重影;

——绣花鞋一双,鞋头珍珠暗红,像风干的乳牙;

——乌木牌位一座,空着,底座却刻我生辰八字;

——最后,是一卷软尺,暗红,尺头自动昂起,对我点头。

箱侧站着个人,背手,穿黑长衫,戴圆框墨镜,墨镜里映出两盏白灯笼。

他见我进来,微微躬身,声音像从铜锣里敲出:

“沈姑娘,聘礼已备,缺只‘活雁’,劳烦亲手填。”

我后颈一凉。

旧俗,下聘需活雁,取“忠贞”之意,可如今城里哪有雁?似看穿我所思,黑衫人抬手,指向外婆:“雁老了,也能飞,就看你怎么剪。”

他掌心翻开,递给我一把剪刀——剪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