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张嘴,没有声音,只有一股极冷的腥气扑到我脸上。

我吓得后退,背撞上折叠桌,铜镜“当啷”落地,裂成两半。

镜里最后的倒影,不是我,是穿红盖头的自己,盖头下滴下一行血,正好把“囍”冲成“悲”。

灯重新亮时,外婆已经平躺,手垂在床边,掌心的“囍”纸不见了,只剩一圈湿痕,像烙铁后的疤。

我蹲下去摸她脉,跳动弱却规律——她只是被“借”了手,没被“借”走魂。

我松口气,却听见自己锁骨处“叮”一声细响,像铜币落地。

低头看,朱砂痣边缘浮出的铜绿,竟自己剥落一片,薄得能透光,落在地上,正是顶针的弧度。

顶针裂了第一瓣。

我想起顾生的话:——“铜顶针再碎,就真锁不住了。”

我捡起铜镜碎片,想把它拼回,却拼不上。

裂缝里残存的红水迅速变黑,像墨汁,又像干涸的血。

我对着碎片看自己的眼,右眼正常,左眼却蒙上一层红翳——那是公交上第三只袖子留下的“记号”。

此刻,红翳里浮出一个极小的影像:一座旧式戏台,台口挂对联,上联“假作真时真亦假”,下联“无为有处有还无”,横批只剩一半:囍。

戏台中央,吊着一件嫁衣,空壳,随风转,像找不到主角的戏服。

影像只闪了两秒,就随着红翳一起熄灭。

我却认出那台口雕花——是染坊街老戏楼,二十年前被大火烧塌,如今只剩半堵焦墙。

嫁衣回老巢,在等下一个替身。

而我,是它挑中的“裁缝”。

天一亮,我留下字条给顾生,让他照看外婆,自己带着碎镜、裂顶针,坐最早一班城郊车去染坊街。

雪停了,世界却更冷,车窗结着厚霜,我呵口气,在冰面上写了个“囍”,字却倒着显影——像镜里那枚。

下车步行半小时,焦黑戏台赫然出现。大火烧剩的框架像巨兽肋骨,雪覆在上面,像给尸体盖白布。

台基正中央,果然吊着一件嫁衣,被北风灌得鼓鼓囊囊,却看不清头脸。

我踩着碎瓦上去,鞋底“咔啦”踩断炭枝,嫁衣随风缓缓转过来——

胸口空缺,形状与我锁骨朱砂痣完全一致。

我伸手想取,脑后忽有破空声,本能偏头——“嗖”一枚铜钉擦着耳廓钉进木柱,钉尾系红纱,纱上写我生辰八字。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从戏台屋顶射下,分别钉向我影子的眉心、咽喉、心口。

我翻滚躲开,却听见“咯咯”笑声,像老猫踩瓦。

抬眼,看见戏台屋脊上蹲着个人,背光,只剪影——穿长衫,戴圆框墨镜,一手拎铜钉枪,一手托红纱帐,正是前夜在殡仪馆“下聘”的黑衫人。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骨头缝:

“沈姑娘,聘礼已下,缺的是‘回礼’。立春前,把你的心尖血,滴到嫁衣胸口,囍字就正了。”

说话间,他抬手一抛——红纱帐展开,像一张巨大的红纸,朝我罩下。我躲不及,被裹个正着。

纱一沾身,立刻收缩,像无数根热针扎进毛孔,我惨叫倒地,却听见自己锁骨处连续“叮叮叮”——铜顶针连裂三瓣,碎片全数被吸进红纱,纱面浮起铜绿花纹,像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