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我,“新郎缺指,新娘缺心——你们正好一对。”
我猛地站起,膝盖撞翻椅子,却听见“咕噜”一声——有什么从男尸手边滚到脚背。
低头,是一截朱红丝线,线尾缠着一小片布,布料与我白大褂袖口暗红里衬完全吻合,像被生生撕下。
布面上,用金线绣着半个“昭”字,只剩“日”旁,另一半“召”不知所踪。
顾生弯腰拾起,递到我掌心,指尖擦过我朱砂痣,冰凉得不像活人:“拿好,这是请帖。
立春前夜,新郎会来迎亲,你带着‘日’,他带着‘召’,合上了,婚礼就成了。”
我攥着那片布,只觉痣下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有人在里面敲门。
——不,是敲锣。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重,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我喉咙里破出。
顾生转身,从橱柜拿出一只小小锦盒,掀盖——里面是一枚铜顶针,完好无损,圈口内侧刻着“林翠笙”三个字,正是外婆的名字。
他把顶针放进我手心,合上我五指:“最后一枚,再碎,就真锁不住了。”
铜器冰凉,却在接触皮肤的一瞬,变成滚烫。
我低头,看见自己锁骨下的朱砂痣忽然暗下去,像被铜顶针吸走了光。
与此同时,冰柜里的嫁衣发出“滋啦”裂响,胸口空缺处,自行补上一块暗红,颜色与铜锈相近——像外婆的血,又像顾生的线。
顾生抬手,把煤油灯芯压灭,黑暗立刻填满整间房,只剩冰柜底部还泛着幽蓝。
他声音浮在黑暗里,轻得像呵气:
“去吧,把‘日’字补全。
天亮之前,找到那个愿意替你穿它的人——否则,铜顶针也会裂。”
黑暗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两声……
与冰柜里嫁衣的裂响,渐渐同频。
——像新娘与新郎,隔着铜棺,对拜。
……
第五章 囍字倒贴
凌晨三点,我睡在殡仪馆窄间的折叠床,和外婆只隔一块帘。
冷气从通风栅缝里“咝咝”地吹,像蛇信在舔耳廓。
我锁骨下的朱砂痣,一夜长成铜钱大,边缘浮起铜绿,顶得皮肤透亮。
我伸手去抠,“咔”一声脆响——不是痣,是声音来自桌上那面铜镜。
镜背裂了第七瓣,像七瓣莲,又像是七瓣血。
裂缝里慢慢渗出一线红水,极细,却浓得发黏,沿着镜框滴到桌面,并不四散,反而自己游走,一笔一划,倒着写出一个“囍”。
我翻身坐起,灯管闪两下,灭了。
黑暗里,只剩那行红水在发光,字是反的,对我而言却是正的——仿佛镜里有人在对我道喜。
红水写完并不停,又在“囍”字下添两个小字:
“贴我”。
我几乎把牙咬碎,才没让自己叫出声。帘子那边,外婆呼吸轻得像尘埃。
我披衣摸黑过去,想摇醒她,却在帘缝处僵住:外婆的左手,那只白天刚被医生缝了四针的手,此刻正自己抬到半空,五指张开,掌心贴着一块红纸剪的“囍”,纸湿哒哒,像刚从嘴里掏出。
她闭着眼,嘴角却带笑,笑纹裂到耳根,与纸人如出一辙。
我伸手去揭那纸——指尖刚碰到,外婆猛地睁眼,眼白全黑,瞳仁却变成两点朱砂,小得几乎要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