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低头才发现,自己羽绒服右肩不知何时被撕出一道口,内里白絮外露,染着星点红。我犹豫,他却转身,背对我点上酒精炉,算给足隐私。

我拆开包裹——一件男式白大褂,左胸绣着小小“顾”字,袖口却缝着一道暗红里衬,布料触感熟悉,像从我那件嫁衣上裁下来的。

我脊背发寒,却抵不住冷,只能套上。衣服带他的体温,混着福尔马林与檀香味,像一口陈年棺材被推开。

白大褂刚穿好,紫外灯“滋啦”闪两下,灭了。

室内只剩酒精炉的蓝火苗,照得我们影子贴在墙上,一高一矮,中间却多出一条细影,悬空,摇摇晃晃——是那条红袖。

我猛地侧身,影子也跟着侧,红袖却留在原地,像被钉在墙上。

顾生仿佛没看见,只从抽屉拿出一盏煤油灯,点燃,推到台子中央。

灯火一跳,墙上红袖忽然扭曲,缩成一颗小点,嗖地钻进我锁骨下的朱砂痣。

我疼得弯腰,像被火钳烙铁按进皮里。

“疼了?”顾生蹲下身,指尖沾了煤油灯油,在我痣周画了个圈。

火油凉,却立刻止了痛。

他抬眼,声音低得只能看口型:“它在量你骨,好改衣。”

“什么意思?”

“嫁衣要合身,得先量肩宽、胸围、颈围——再量魂长。”他说话间,从口袋摸出一卷软尺,尺面是暗红,像浸过血。

软尺一头自动昂起,蛇一样探向我脖颈。

我下意识往后缩,他却先一步捏住尺头,轻轻一抖——

软尺“哗啦”掉出一串铜顶针,叮叮当当滚了一地,每一枚都裂成三瓣,与我早上在雪地里见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尺量魂,针锁魂。”顾生把软尺重新卷好,“顶针碎了,说明有人替你挡了一劫。”

我脑中闪过外婆血淋淋的左手。

“接下来,轮到你自己挡。”他站起身,走到冰柜,拉开最下层——寒气涌出,像白雾灌进裤脚。

我探头,里面躺着一件折叠整齐的红衣,颜色比我在鬼市见到的更暗,像凝干血。

嫁衣胸口,缺了巴掌大一块,形状与我右锁骨吻合。

“它补齐了,你就齐。”顾生淡淡道,“补齐之前,你得先给它找个‘代嫁’。”

“代嫁?”

“找一个人,替你穿它一晚,把尺寸引到她身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外婆裹着的灰毯,“你外婆自愿,可惜血败了,用不成。”

我心脏砰砰乱跳,眼泪却一下子涌出来。顾生视而不见,只抬手看表:“距离立春,还有五天。

五天之内,你若找不到代嫁,它就会自己挑——挑最亲近的那一个。”

最亲近的——我妈远在海南,我爸过世多年,我身边只剩外婆。

而外婆,已经躺在钢台上,呼吸微弱得像一根游丝。

灯芯“啪”地爆了个花,墙上影子跟着抖。顾生走到男尸旁,把白布重新盖好,却故意露出尸体右手——那只手无名指缺了一截,断口整齐,像被剪刀一次性切掉。

而切下的指节,不知去向。

“这人是谁?”我声音发颤。

“一个新郎。”顾生语气平静,“婚礼没成,新娘跑了,他追,被红衣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