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名字一入耳,我脚下一顿——顾生?档案里那个“立春死亡”的顾生?可此刻我没得选,外婆的脉搏弱得像风前灯。

整容室在地下室,走廊尽头。

白炽灯管嗡嗡响,墙上贴着褪色的“文明火化”标语,纸角卷成灰。

我抱着外婆,一路踩着自己的影子,影子被拉得极长,像有人跟在后面踮脚学我走路。

门半掩,里面透出蓝紫的紫外灯。我敲门,没人应,便用脚顶开——

冷气扑面,像踏进冰窖。

四张不锈钢台,三张空着,最里侧那张躺着一具男尸,盖白布,布上压一把裁缝剪,剪口和我家里那把一模一样。

台子旁,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我,正低头缝东西,针脚细密,像在给旧衣换线。

“顾师傅?”

男人回头,口罩拉到下巴,脸在紫灯下泛青,却意外地好看——眉眼冷峻,左眼尾有颗小痣,像无意溅上的墨点。

他目光先落在我脸上,再滑到我怀里的外婆,最后停在我右腕——那里有一圈红线,在紫外灯里变成荧荧的紫。

“把她放台上。”声音低,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我照做。外婆瘦得只剩一把骨,触到钢板时,发出轻碎的“咔”。

顾生戴上橡胶手套,先摸脉,再翻眼皮,最后拿听诊器——听头却贴在自己胸口,像对比什么。

片刻,他摇头:“失血加低温,得先升温,再止血。”

“不去医院?”

“医院不收。”他抬眼,“你外婆自己也不想去医院。”

我怔住。顾生却转身,从冰柜拖出一床灰色毯子,抖开——毯子内侧竟绣满红色“囍”字,在紫外灯下像一排排倒立的牙。

他把外婆裹进去,只露出左手背,血已渗透纱布。

“毯子保温,三十分钟后再拆。”他说话间,拿起那柄裁缝剪,随手剪断自己白大褂下摆,撕成条,替我外婆重新包扎。

动作熟练得吓人,仿佛他每日缝合的不是遗体,而是活人的命。

我盯着他胸牌——

“顾生,遗体整容师,工号 930214。”

214,立春后的第十天。

包扎完,他摘下手套,指了指墙角椅子,示意我坐。

自己却走到那具男尸旁,掀布——尸体没有脸,整个颅骨被纱布缠成白卵,只剩嘴部一条缝。

顾生拿起针,继续缝合,线是那种朱红色丝线,和我嫁衣的一模一样。

“你……在缝什么?”我忍不住。

“嘴。”他淡淡道,“死人也要闭嘴,不然会泄密。”

“泄什么密?”

他针脚一顿,抬眼看我:“泄他们死时看见的最后一幕——比如,谁穿红嫁衣。”

我呼吸瞬间停了。

顾生却笑了,眼尾那颗痣跟着微微上扬,像笔尖在宣纸上一点,晕开冷意。

“别怕,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他低头继续缝,“倒是你,锁骨上那颗痣,颜色不错。”

我下意识摸向右锁骨——那里原本只有一粒褐色小斑,此刻却凸起,表面渗出极细的红,像有人拿朱砂笔描了一圈。

更诡异的,是它在跳,与我的脉搏不同频,像另一颗心脏。

顾生缝合完最后一针,用剪刀轻挑线头,动作温柔得像给情人别发夹。

随后,他拿过一面包裹,递给我:“换上,你身上那件外套湿了,会招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