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机抱住外婆腰,用肩撞向被血抹开的那块玻璃——
“砰!”
整片车窗竟被血腐出一个大洞,寒风裹着雪粒灌进。
我闭眼,先把外婆推出去,随后自己纵身一跃。
下落的时间只有两秒,却像被拉成一生。我听见车厢里所有“人”同时发出叹息,像气球被戳破;紧接着,公交的喇叭播放婚礼进行曲,调子却倒放,锣声变哭声,唢呐像笑。
雪夜里,十米下的冻河是一条黑缎,我闭眼等骨头碎裂——
“噗!”
我砸进一堆软物,冰冷、刺骨,却带着布帛撕裂的声。
睁眼,发现自己落在一辆停在桥下的垃圾车上,车厢堆满破布、烂棉被、废纱团。
外婆滚在我身侧,呼吸微弱,却抬手指我右手。
我低头——
食指上的朱砂痣不见了,只剩一个血窟窿,像被线生生拔走。
而垃圾布堆里,一条半尺长的红袖,正迅速褪色,从猩红褪成淡粉,再褪成灰白,最后“哗啦”碎成粉末,被风一卷,雪一样扑在我脸上。
远处,立交桥上的公交灯闪了两下,像眨眼,随后缓缓启动,铰接盘折成死角,整车竟从桥中段直接拐进一条不存在的岔路,白雾一裹,消失。
桥面空荡,雪继续落,很快盖住所有胎痕。
我扶外婆爬下垃圾车。她靠在我肩上,用右手在我掌心慢慢写:
“车走了,衣还在。”
我抬头,望向桥洞外的夜空——
雪幕深处,一条极细的红线,正从高悬的月亮垂下,线尾隐入我袖口。
我顺着线摸到自己右腕,皮肤里多了一圈凸起,像静脉被换了一条红纱,脉搏每跳一下,纱就收紧半分。
外婆写完最后一笔,力竭昏在我怀里。我低头看掌心——
她写的是:
“下一站,殡仪馆。”
我拦下一辆过路货车,司机是个戴棉耳罩的大叔,见我们满身血雪,没问半句,只把暖气开到最大。
我报出“省殡仪馆”,他脸色变了变,终究点头。
车厢里放的是冥币与花圈架,随着颠簸哗啦作响,像提前替我们送葬。
车驶上环城路,雪越下越大。我抱外婆靠在窗边,玻璃映出我们影子——
两道影子,却有三颗头。
我侧脸一看,自己右肩后面,多出一只红袖,空空荡荡,被暖气吹得飘起,像找不着主人的手。
我伸手去抓,袖子却缩进我影子里,不见。玻璃上,只剩一行水迹字,慢慢滑落:
“还差两只。”
……
第四章 锁骨下的朱砂痣
省殡仪馆的门房老头姓单,外号“单瞎子”,其实只瞎了左眼,右眼却亮得吓人,像玻璃球泡在盐水里。
他见我从货车跳下来,怀里抱个血淋淋的老太太,也不问,先往我身后瞅——那目光穿过雪幕,像在数我脚印。
“第几个了?”他开口。
我愣住。
“今年第四个穿红来的。”他咧嘴,露出七颗黄牙,“前面三个,都躺在冰柜里,等着缝脑袋。”
我背脊发凉,却顾不得理会,求他叫值班医生。
单瞎子摆摆手,说殡仪馆没有医生,只有“遗体整容师”。
说话间,他往传达室后面的小门一指:“顾师傅今晚守灵,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