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德也不绕弯子,把敕令的事说了一遍。阿罗憾听完,眉头皱了起来:“三日送荔枝到长安,这是陛下给贵妃的生辰礼?”他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五千贯,你先拿去用。但我有一个条件,若你能办成此事,帮我在将作监谋一个修缮波斯寺的差事。”
李善德接过银票,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阿罗憾,大恩不言谢,此事若成,我定帮你办成。”
接下来的日子,李善德几乎脚不沾地。他先派人快马加鞭去茂名,让当地官员挑选最新鲜的荔枝,用盐渍法处理后,装入特制的楠木箱;再去驿传司,让刘主事协调沿途驿站,备好寒冰和快马;最后,他亲自去了工部,定制了十辆带夹层的马车,夹层里装满冰块,用来存放荔枝。
一切准备就绪,李善德却还是睡不着。他站在窗前,看着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忽然想起年轻时读过的《史记》,里面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那时他只觉得这句诗写得华美,如今才明白,这“红尘”背后,是多少人的性命和血汗。
第七日清晨,茂名的荔枝终于出发了。第一匹快马载着荔枝,从茂名驿站出发,四蹄翻飞,尘土飞扬。沿途的驿站早已备好,驿卒接过荔枝,换乘另一匹快马,继续往前跑。冰块不够了,就用驿站储存的寒冰补上;楠木箱破了,就换一个新的。李善德则坐在驿站的快马车上,一路跟着荔枝,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天有不测风云。走到南阳驿站时,突然下起了暴雨,山路泥泞,快马根本跑不起来。李善德看着雨幕,急得直跺脚。若在这里耽误一日,荔枝必定会腐坏,他和妻子的性命也难保。
“主事,不如走水路?”随行的驿卒忽然开口,“南阳城外有一条白河,可通汉江,再从汉江入渭水,到长安只需两日。”
李善德眼前一亮,忙让人去联系商船。可白河上的商船都被官府征用了,只有一艘破旧的渔船停在岸边。船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听说要运荔枝去长安,摇了摇头:“这船太旧了,经不起风浪。”
“老人家,我给你一百贯,你帮我把荔枝运到长安。”李善德掏出银票,塞到老人手里。老人看着银票,又看了看李善德焦急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罢了,就当是积德行善。”
渔船载着荔枝,在白河上缓缓行驶。李善德坐在船舱里,每隔一个时辰就打开楠木箱查看。荔枝被寒冰镇着,果然还很新鲜。可走到汉江时,却遇到了官府的巡逻船。
“船上装的是什么?”巡逻的校尉高声喝问。
“是岭南进贡的荔枝,要献给贵妃娘娘的。”李善德忙拿出敕令,递了过去。校尉看了看敕令,又看了看船舱里的荔枝,冷笑一声:“如今边境不宁,陛下正为战事烦心,你们却忙着给贵妃送荔枝,真是荒唐!”
李善德心里一紧,忙说:“校尉大人,这是陛下的敕令,耽误了时辰,我们都担待不起。”
校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了行。渔船继续往前行驶,可李善德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想起前几日在驿站听到的消息,安禄山在范阳起兵,叛军已经攻下了蓟州,而朝廷却还在忙着给贵妃筹备生辰宴,这大唐的江山,怕是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