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忽然下雨。他没带伞，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等雨停。却看见苏晚和江帆共用一把深蓝色大伞走进雨幕，伞面向她倾斜大半。江帆不知说了什么，她笑着轻捶了一下对方手臂。雨声淅沥，陈桉觉得那声音像无数细小的冰棱，敲打在他胸腔最深处。他最终冒雨冲回家，头发湿漉漉滴着水，心情比天气更潮湿。
夜里他戴上耳机，伍佰的《夏夜晚风》在耳膜里震动。想起那天小组讨论休息时，苏晚好奇地扯过他一只耳机听了几秒，皱皱鼻子：“好老的歌呀。”却又没立刻放开。那短暂的几十秒里，音乐像甜蜜的咒语，将周遭一切喧嚣隔绝。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和她清浅的呼吸交织。可下一秒她就松开耳机，转头去回答江帆关于篮球赛的问题。结界崩塌，他被重新抛回喧闹的现实。
那些细微的欢喜和失落，像秋千一样反复荡起又落下。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眼神早已泄露所有秘密。有时他撞上苏晚略带困惑的目光，慌忙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看向窗外。天空灰得像旧鸽子羽毛，一片枯叶被风卷着，在湿冷的空气里打转，无处归落。
他开始明白，靠近与疏离，不过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而他总是在翻转的瞬间，被那冰冷的金属棱角，割伤手指。
南淮的春天是被雨水泡软的。绵密的雨丝无止无休，将天空染成灰蒙蒙的毛玻璃。教室窗台上积着水痕，空气里弥漫着书本受潮后的微涩和少年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湿气。
那天放学铃响得突兀，暴雨正砸在走廊外的水洼里，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陈桉低头整理书包，眼角瞥见苏晚望着窗外发愁。他心脏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摸到书包夹层里那把黑色的折叠伞——他总带着，像一种无望的准备。
“一起走吧。”他声音干涩，几乎被雨声盖过，“我…有伞。”
苏晚转过头，眼睛一亮：“真的？谢谢你陈桉！”
伞下的空间逼仄得令人窒息。雨水沿着伞骨汇成细流，在他们四周划出一道透明的界限。她的校服袖子偶尔蹭到他的手臂，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僵硬地举着伞，大半倾向她那边，自己左肩很快湿透，凉意渗进皮肤，却点燃了心底某种灼热的战栗。她发梢的苹果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霸道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这一段不到五分钟的路，他希望永远走不完。
隔天，他无意间在苏晚摊开的数学笔记本背面，看到用铅笔细细勾勒的漫画小人——穿着校服的她正对另一个Q版的自己鼓气，旁边写着：“下次一定要考赢陈桉！”他愣住，随即几乎失笑。下午他递还笔记时，指尖在那一页轻轻一压，低声说：“画得很可爱。”苏晚的脸瞬间红透，像初熟的桃子，慌乱地合上本子，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被共享秘密的雀跃。
某个数学竞赛前的夜晚，她打来电话问一道压轴题。题目讲完，两人却都没挂断。听筒里传来轻微的电流杂音，和她那边窗外的雨声。沉默在蔓延，却并不尴尬，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黑夜。“陈桉，”她忽然轻声说，“有时候觉得你像一座安静的小岛。”他握紧听筒，指节发白，胸腔里涨满酸涩而汹涌的浪潮。那一晚，他失眠了，耳边反复回响她那句无心的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