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零三个月,我熬出来了。然后呢?
死刑缓期执行。
也好。
这次,总算有个确切的日期了。
我没再回那个桥洞。用身上仅剩的、皱巴巴的几张零钱,买了几块最便宜的面包。然后,我顺着街道慢慢走,找到了最近的一家社区医院。
走进去,消毒水的味道更重了。
“住院。”我对窗口后面的护士说。
护士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惯常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递过来一堆表格。
我趴在冰冷的台子上,一笔一划地填。名字,年龄,病史……笔尖划在纸面上,沙沙的响。
填到探视名单那一栏时,我顿住了。
眼前蓦地闪过那张冷峻的脸,他揽着新欢,笑着说记住这种痛。
护士正在低头整理别的单据,顺口问:“家属或者朋友要写谁吗?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好通知。”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笔,越过了那一栏。
“没有。”我轻声说,然后把表格递回去。
护士接过去,例行公事地看了一眼。或许是我的脸色太过苍白死寂,她难得地多问了一句:“确定一个都不写?紧急联系人也好啊。”
我望着她,很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嘴角努力想弯起一个笑,不知道成了没有。
“不必了。”
声音轻得像窗边溜走的风。
“我已经……刑满释放了。”
社区医院的病房很旧,墙皮有些地方已经剥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衰老混合的气味。我分到了一个靠窗的床位,窗外是一棵半枯的老槐树,枝桠嶙峋地伸向灰白的天空。
护士给我挂上点滴,针头刺进手背青色的血管,冰凉的药液一点点流进身体,似乎暂时压下了那撕心裂肺的痒意。
同病房的还有两位老人,终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目光浑浊,不言不语。
这样很好,很安静。
没人问我从哪里来,也没人问我为什么没人陪。
日子忽然变得很简单,简单到只剩下呼吸的痛楚,和等待终点的沉寂。
医生来找我谈过治疗方案,化疗,放疗,靶向药……他说了一连串的名词和百分比,最后都被我轻轻摇头拒绝了。
“没必要了。”我说,“给我点止痛的药就好。”
医生看着我,眼神里有不解,但更多的是见惯生死的疲惫。他没再劝,只在病历上写了什么。
疼痛越来越频繁,像有烧红的烙铁在肺叶上反复灼烫。止痛针的效果越来越短,夜里常常被活活痛醒,冷汗浸湿了粗糙的病号服,牙关咬得死紧,尝到血腥味也不松开。
意识模糊的时候,总会跌进那个梦魇。
瓢泼大雨,刺耳的刹车声,女孩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鲜红的血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迅速晕开,和她苍白的脸形成骇人的对比。
还有顾临深那双猩红的、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剜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是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现在,终于要如他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