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慕大三角的深处,老公的喘息遍布整个船舱。
他伸出满是吻痕的胳膊,掐住我的后颈,逼我直视他们的欢爱。
“你这个废物,修得了古画,怎么连她腰上的痣都没画出来?”
甲板上,我跪着描绘他和一个又一个女人的活春宫,脸上溅满他们的污秽。
曾经将我这双手奉若珍宝的男人,如今却把它当作最下贱的工具。
整整一夜,我的膝下多了几十张春宫图。
所有人都赌我这个哑巴离了他活不下去。
直到浓雾升起,整个大三角伸手不见五指,我给那人发出了五年来的第一条信息:
【如果当时的诺言还作数,就准备好尸体,我和你走。】
第一章
手机那头迟迟没有回信,暧昧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在施闻舟的怒喊下,我匆忙收起手机,跑回了主舱。
一进门,一个空酒瓶迎面而来。
“砰!”的一声,我被砸倒在地,头晕目眩。
“过来!”
施闻舟的命令再次传来,我顾不得鲜血直流的伤口,忙起身走了过去。
他慵懒地半靠在沙发上,手里正翻看着我昨晚的画作,而唐恬恬正裸着身子卖力地跪地伺候他。
我走到他身旁,垂眸看他。
施闻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啧!”的一声将一沓纸全扔在我的脸上。
“果然是个残废,连这种画也越画越差。”
他粗暴地掰过我的脸,我看见他眼中全是轻蔑。
“是不是几天没上我的床,连姿势都画不熟练了。”
他拍了拍身下的唐恬恬,轻笑道:
“恬恬的技术可比你好多了,正好今天让她教教你。”
我不可置信的抬眼,死死盯着他。
一旁的唐恬恬妩媚一笑,娇声道:
“来吧姐姐,你先把它含在嘴里。”
说着她就拽着我往地下跪去。
看着面前肮脏不堪的东西,我胃里一阵翻涌,狠狠甩开她的手。
看见我眼里的厌恶,施闻舟怒了。
他死死掐住我的后颈朝那处按去。
屈辱让我憋红了双眼,我拼命挣扎,可却无济于事。
眼见就要沾到那些污秽,我猛地往前一撞。
“嘶!”
施闻舟用力一踹,我蜷缩在地上,痛的满头冷汗,嘴里也泛起血腥味。
“贱人!”
唐恬恬眼里满是担忧,走上前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施闻舟这时也缓过劲来,他喊了几个船夫进来,粗暴地将我拖了出去。
“把她绑在柱子上好好晒晒,把脑子里的水晒干净了,免的再发疯。”
听到此话,我内心竟是庆幸的,施闻舟比任何惩罚都令我害怕。
他们像拖弄一具尸体一般把我丢在了甲板上。
浓雾散去,此刻天空挂着的好像不是太阳,而是一根根毒刺,不停的刺向我。
我紧闭双眼,默默忍受身上的刺痛与灼热。
可下一秒,头顶却出现一片阴影。
“呸!”
恶臭的口水迸溅到了我的脸上。
睁眼便对上了一个个恶毒、鄙夷的眼神。
“残废就是残废,就是能忍,身上都蜕皮了,也一声不吭。”
“真是个贱货,竟然敢冲撞公子,这惩罚还是太轻了。”
“要我看,就应该把她扔进海里,听说百慕大可是有吃人的海怪呢。”
......
我紧紧蜷缩在一起,捂住双耳,可这些恶毒的语言还是一声不落的灌入我的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
我全身瘫软,被蒸干了最后一滴水。
“真可怜~”
唐恬恬娇腻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
施闻舟正搂着她讥笑的俯视我,他手里拿了一杯水不停的晃动。
我抑制不住吞咽的动作,紧紧盯着杯子里晃动的水。
“想喝?”施闻舟戏谑道:“那就就给我磕几个头,说不定我大发慈悲会原谅你。”
我对他莞尔一笑,可嘴角早已皲裂,这个笑一定丑陋无比。
动作迅速的给他重重磕了几个头,期待着他手中的水。
“哈哈哈......”
施闻舟放声大笑,将整杯水倒在了我的头上。
“沈未晞,你他妈就是一条狗!”
说完,他搂着唐恬恬朝着灯红酒绿的大厅走去。
我艰难爬起,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
回到狭窄昏暗的仓库,我紧张的打开手机。
但在看见信息的那一刻,我的心再没有比这更安定的时候。
【一切准备就绪,未晞,期待和你重逢。】
第二章
入夜,毫不意外地我又被叫去作画。
呻吟声渐渐淡去,唐恬恬躺在施闻舟的胸膛上,轻轻抚摸。
“闻舟哥哥,你的项链真好看,能不能送给我呀~”
我握着画笔的手缓缓攥紧。
施闻舟脖子上只带那一条项链。
当年,他在亚丁湾打捞时,遭遇海盗袭击。
我顾不得肚子里六个月的孩子为他挡了一枪。
他活了下来,可孩子却死在腹中。
那时他悲痛欲绝,为孩子在庙里整整祈福了49天。
最后用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的骨灰制成了这个玻璃挂坠。
他也接了扎,对我承诺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就够了。
而现在,施闻舟却宠溺一笑,毫不在意地将项链给了她。
泪水浸透了画纸,我费力地爬到他身边。
用手不停比划“把项链还给我。”
可施闻舟却装作看不见,我不停地推搡他。
“别像傻子一样在这瞎比划,碍眼。”
他不耐烦地推开了我。
碍眼?
曾几何时,这个高高在上的公子哥为了我去学手语后。
他也像现在这样对着我不停比划,对我说会永远爱我。
我瘫倒在地,满腔怨恨无处宣泄。
唐恬恬把玩着项链,脸色嫌弃。
“闻舟哥哥,你这项链也太廉价了。”
说着就将项链朝地上扔去。
我飞扑去接,可还是晚了一步。
挂坠四分五裂,碎片狠狠扎在了我身上。
我被疼出眼泪。
施闻舟大步走来,一把捏紧我的手腕。
“沈未晞,你还有什么用?连个项链都接不住。”
他按着我身上的碎片,将它一寸寸按进我的身体。
“连孩子的骨灰都保护不好,怪不得六个月了他还能死在腹中,都是因为你。”
“用手把碎片捡干净,要是扎到恬恬的脚,我就让你下去陪孩子。”
我抬头望着他。
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可一想到还未完成的计划,所有的反抗都化作了沉默的妥协。
我一片片捡起,碎片紧紧攥在手中,鲜血直流。
我看着满是伤痕的双手,自嘲一笑。
以前,施闻舟最爱我这双手,就算手指划破一个口子,他也会轻轻含在嘴里,心疼好一会。
可现在,我想就算我的手被剁掉,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直到凌晨,施闻舟和唐恬恬终于相拥而眠。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后厨,一天未进食的我早已饥肠辘辘。
佣人们已经开始准备早餐,见到我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他们把我带到洗碗池旁,指着几大池的脏碗道:
“都是留给你的,不刷完不准吃饭!”
我猛猛摇头,对他们比划道:
【我是修复师,不是佣人,施闻舟没有让我刷碗。】
他们却哄堂大笑。
“还修复师,不就是个哑巴吗?连话都不会说,刷碗都是便宜你了。”
“就是,公子养你这个废物,你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
他们的眼神仿佛要把我吃掉,我被按在水池边,被迫开始刷碗。
几个小时过去,刷完所有的碗,他们也只给了我一碗馊饭。
可我却什么也顾不得,只能麻木地往嘴里塞饭。
我看着这群贪婪恶毒的佣人,手里藏着的打火机越攥越紧。
第三章
筋疲力尽地回到修复室,新一批打捞的文物已经被送了上来。
我坐在工位上,细细修补每一件文物。
也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个顶级修复师,而不是他们口中的废物。
又一件破损的古画拿在手中,那触感让我瞬间觉得不对劲。
仔细甄别后,我确定这是一件假货。
我拿着文物去找施闻舟,用手语告诉他这件事。
果然,施闻舟勃然大怒,他知道有人私藏了真品。
可下一秒,唐恬恬却突然开口道:
“闻舟哥哥,我能看看这幅画吗?”
我疑惑地看向她,唐恬恬一个海洋学家懂什么文物。
可施闻舟还是宠溺地将画给了她。
唐恬恬将画摊开在桌子上,假模假样的查看。
看完后,她坚定地看向施闻舟。
“这幅画是真品!”
“哦?”
施闻舟似是不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
可下一秒,他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笑出了声。
他将船上所有的修复师都叫了过来,甄别这幅假画。
我攥紧拳头,心脏被气的仿佛要跳出来。
平时虐待我就算了,可在这件事上,他竟然也相信唐恬恬这个门外汉。
他是真忘了我来到他身边前,可是人人都想得到的“神手”。
我信心满满地看向唐恬恬,可她对我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顿感不妙。
果然,所有的修复师都被她买通,一致认为这幅画是真迹。
那一刻,我震惊于他们的无耻,也无比害怕施闻舟会怎样惩罚我。
我知道,他不会相信我。
正如我所料,听到鉴定结果后,施闻舟的脚下一秒就踹在了我身上。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膝像是被撞碎一样痛。
施闻舟的皮鞋碾在我颤抖的手上,痛的钻心。
“连真伪都分不清的废物,也配叫修复师?”
他冷笑,眼中尽是鄙夷。
“既然你的手和眼睛都没用了,就去底舱修船员的马桶吧,你也只配干这种活了。”
我猛地抬头,疯狂比划。
【不!我是对的!是他们撒谎!】
绝望的泪水忍不住喷涌而出,沈氏的技艺绝不能受到这种玷污。
他却转过身,拿起母亲传给我的那套珍贵的犀牛角修复工具,随意地丢进了唐恬恬怀里。
“宝贝,这套玩意不错,奖励你了。”
不!那是我母亲的命!是我的命!
我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抢夺,却被施闻舟狠狠掐住脖子,把我按在墙上。
“怎么?不服?”
他抽出怀里褶皱的卖身契,拍在我脸上,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沈未晞,别忘了你是被你爸爸卖给我的一条狗!”
“你的手、你的本事、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
“我让你修什么,你就得修什么!我把它送给谁,它就属于谁!”
“认清你的身份,贱货。”
那一刻,我所有的挣扎和怒火都被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灰。
他碾碎了我的尊严,也碾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我麻木地道歉,麻木地走向底舱。
但施闻舟却忘了,我的卖身契只有五年,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第四章
第二天,我从底舱爬出来,满身恶臭。
施闻舟正坐在甲板上享用早餐,身旁坐着一个女人。
看见我,他竟一反常态地对我露出个笑容,招手示意我过去。
走到他身旁,他掐住我的脸,问旁边侍奉的佣人。
“像吗?”
我十分疑惑,但下一秒就看见他身旁坐着的根本不是唐恬恬,而是一个和我有七八分像的另一个女人。
我撇过脸去,知道他又换了一种方式来羞辱我。
一旁的佣人露出谄媚的笑,殷勤道:
“乍一看有几分像,可仔细看还是依依小姐长得更好看一点。”
施闻舟满意一笑,命令我去给那女人到酒。
我强忍着屈辱,拿起酒瓶。
可那个被称为“依依”的女人却立刻捂住鼻子,纤细的眉毛厌恶地蹙起,抬手快速比划:
【臭!恶心!让她滚开!】
我的心猛地一沉,如遭雷劈——她竟然也是个哑女。
施闻舟找了一个我的替代品,连我残缺的部分也不放过。
然后当着我的面,将我曾拥有过的温柔尽数给予了她。
“没听到依依嫌你脏?”
施闻舟语气嫌恶,“滚去把自己洗干净,别在这倒人胃口。”
我被粗暴地关进船员用的简陋的淋浴间。
热水冲刷着身上的污渍和伤口,疼得我浑身发抖。
可我知道,再不会有比我心里更痛的地方了。
突然,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满身酒气的船员淫笑着挤了进来。
“哑巴美人儿,公子不要你了,让哥哥来疼疼你吧.....”
我惊恐后退,被他死死捂住嘴按在墙上。
挣扎中,我摸到洗漱台上一把用来清理杂物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很狠扎进他大腿!
船员惨叫倒地。
施闻舟闻声赶来,面色铁青。
“公子!这残废勾引我!”
还没等我有动作,船员却恶人先告状,忍痛从口袋掏出一件女式内衣。
“她说她寂寞难耐,这是她送我的信物!”
我定睛一看,那分明是唐恬恬之前扔在休息室的内衣!
可唐恬恬却不知道被施闻舟丢到了什么地方,死无对证。
施闻舟的目光瞬间阴鸷得能滴出水,他看看那员,又看看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好,真是好得很。”
他怒极反笑,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冷。
“把打捞上来的‘水刑鞭’拿来!既然这么下贱,管不住自己的身体,那就给她打废!”
那浸过盐水、带着倒钩的皮鞭一下下抽打在我身上,每一鞭都带走皮肉,鲜血淋漓。
我要碎了牙,一声未吭。
很快我就成了一个血人,意识模糊间,只听到他冰冷的命令:
“扔进底舱牢里,让她烂在里面!”
最后,我被像破布一样扔进了暗无天日的最低层舱的牢房。
够了,真的够了!我一秒都等不了了!
黑暗中,我颤抖地摸出那枚几乎被血浸透的打火机。
滔天的恨意瞬间就取代了疼痛,成为了支撑我的唯一力量。
“咔嚓......”
火苗蹿起,点燃了干燥酌稻草和朽木。
火势瞬间变大,吞噬着一切。
浓烟中,我将那一具他事先准备好的、与我身形相似的尸体拖到身边。
并将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件信物——一枚玉簪,塞进了她的手中。
火焰很快蔓延,外面传来惊恐的呼喊和混乱的脚步声。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艘如同地狱一般承载了我无尽痛苦和屈辱的大船。
悄然潜入冰冷的海水,向着预定的接应位置头也不回地奋力游去。
沈未晞,死了。
第2章
第五章
火势很快熄灭,我的尸体被抬到施闻舟面前。
我全身焦黑扭曲,面目全非,只有那枚我刻意留下的那枚玉簪,还依稀可辨。
“呸!”
一旁的船员鄙夷地啐了一口。
“真晦气!死了还要脏了公子的地方!这哑巴废物总算......”
“闭嘴!”
施闻舟突然怒吼,打断了船员的嘲讽。
他猛地抬脚,狠狠将那名船员踹翻在地,声音阴鸷的骇人:
“谁准你议论她?滚下去!自领五十鞭!”
甲板上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发怒的男人。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最讨厌我的男人,在知道我死后,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愤怒。
他一步步走向那具焦黑的尸体,步伐竟有些踉跄。
他缓缓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想要轻轻触碰我的脸,却又被那恐怖的惨状和高温逼退。
最终,他只拾起了那枚沾满烟灰的玉簪,紧紧攥在手心,全身青筋暴起。
“未晞......”他轻声低喃,声音沙哑破碎,“沈未晞......你不能这样轻易的离开我。”
没有人回答他。
那一夜,施闻舟疯了。
他把自己关在船长室里,对着那枚玉簪,喝光了所有能找到的酒。
可浓烈的酒精也无法麻痹他内心的痛苦。
他想起我和他初遇时明亮又怯生生的眼神。
想起我修复文物时专注温柔的侧脸。
想起我为他挡枪后浑身是血却还对他努力微笑的样子。
......
最后,这些全都变成了我跪在甲板上捡起骨灰碎片时,那个死寂的、麻木的眼神。
“我错了......未晞......我错了......”
他抱着酒瓶,泪流满面,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地痛哭失声。
“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
酒精彻底吞噬了他的神智。
恍惚间,他看见“我”推门走了进来,依旧穿着素净的长裙,对他温柔笑着。
“未晞!”
他狂喜地扑过去,将那人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
“你回来了!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他抱着她,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自己的悔恨和爱意。
一遍遍亲吻她的头发、额头,还有嘴唇。
怀中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便软化下来,笨拙地回应着他。
他将她压倒在床上,急切地占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填补自己内心的恐惧。
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吵醒了熟睡的二人。
施闻舟头痛欲裂地醒来,怀中温香软玉的感觉让他心中一喜,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
“未晞......”
怀中的女人动了一下,娇羞地转过身来。
他的眼前是那张与我有着有七八分像,却更为艳俗的脸庞,依依。
所有的柔情蜜意瞬间冻结,瞬间化为了滔天的怒火和被愚弄的羞辱。
“怎么是你?!”
他猛地将她甩开,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眼神阴鸷得可怕,
“谁准你睡在这里?!谁准你冒充她的?!”
依依被他吓得脸色惨白,慌忙比划着解释:
【是你......昨晚是你拉我进来的......你把我当成了......】
“滚!”施闻舟根本不想看她的手语,暴怒地打断她,“给我滚出去!”
但怒火并未平息,反而越烧越旺。
看着依依那张酷似我的脸,他只觉得无比刺眼,仿佛在时刻提醒他昨晚的可笑和那个他永远失去的人。
“看着你的脸我就恶心!”
他歇斯底里地对着门外怒吼:
“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扔下海!让她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在依依拼命的哭喊和挣扎中,她被几个船员粗暴地拖了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人消失了,周遭也变得安静,可施闻舟的心却变得更加空寂和恐慌。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底层船舱那间狭小的、昏暗的仓库,那是我生前住的地方。
推开门,一股霉味和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低矮得几乎无法站直,地上只有一堆发霉的稻草当作床铺,墙角甚至还有渗水的痕迹。
一个小破碗放在门口,里面是一些早已干硬发馊的食物残渣。
他简直无法想象,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手心、连手指破了个小口子都要心疼半天的女人,竟然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而他,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无尽的愧疚和悔恨像一把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他的心里,仿佛将他贯穿。
“啊!”
他发出了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又猛地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力道大的让他嘴角立刻渗出了血丝。
“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摇摇欲坠的木桌上。
第六章
他跪倒在地,一份泛黄的文件从他口袋中滑落出来——是那份他用来无数次羞辱她的卖身契。
他颤抖着捡起来,仔细看着每一个字,仿佛里面还有我的身影。
可下一秒,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契约上的截止日期,竟然就是......昨天!
他脑子疯狂转动,突然一个被他刻意遗忘的、他五年前对我做下的承诺撞入脑海。
“未晞,你家里的事我会帮你解决。你只需在我身边待五年,五年后,我放你自由。”
施闻舟阴恻恻地笑出了声,他不敢相信我竟然敢这样戏弄他。
我这些天的隐忍、顺从、甚至最后的死亡......
都是在无声地倒计时,等待着彻底解脱的这一天。
“返航!!!”
施闻舟猛地冲出仓库,对着所有船员发出嘶哑又疯狂的命令。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神色癫狂。
“立刻!马上!给我全速返航!!回港!!!”
他必须立刻回去!
他要去查清楚!
他要验尸!
他要把我找回来!
在施闻舟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疯狂催促下,巨大的打捞船以最极限的速度航行。
原本需要二十天的航程,竟只用了九天就狼狈地冲回了港口。
船刚靠岸,施闻舟便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双眼赤红、胡茬满面地冲下船。
他第一时间带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去了私人鉴定中心。
他心中竟还隐隐期待那具尸体就是我,因为他最痛恨背叛。
不过结果很快出来,DNA并不匹配。
那根本就不是我!
巨大的恨意涌上他的心头,最后竟抑制不住地喷了一口血出来。
“找!给我把她找出来!动用一切力量!就算把全世界翻过来也要找到她!”
施闻舟对着手下咆哮,声音嘶哑,嘴里的鲜血还在往外涌出。
他动用了施家所有见不得光的关系网,悬赏金额也高到令人咋舌。
然而,一天天过去,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每一次失望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希望一次次落空,施闻舟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阴鸷、偏执、疯癫。
他无法忍受失去掌控的感觉,整日酗酒,脾气暴戾到极点,手下人稍有不慎便会招致可怕的惩罚。
他反复摩挲着那枚玉簪,时而痛哭流涕,时而狠厉咒骂,彻底沦为了一个活在自我折磨的地狱里的疯子。
而此刻,我却在一座临海的花园别墅里休养,身旁顾言之正温柔的照顾我。
他也是我妈妈的徒弟,更是我的师兄。
当年,爸爸为了钱将我卖给了施闻舟,顾言之听闻后便要带我走,说施闻舟并非良人。
可我那时早已陷入施闻舟的爱情陷阱里,听不得他一点不好,便任性地和顾言之断绝了关系。
顾言之无奈,却也做出承诺,只要我想离开,他便会来带我走。
“他快把整艘船的人都杀光了。”
顾言之将温水和药片递给我,语气平静地告诉我刚刚收到的消息。
施闻舟回去后,以彻查调包假画和火灾原由为名。
将那些曾欺辱过我的船员、修复师,甚至部分佣人,全都用了私刑,下场很是凄惨。
我接过水杯,眼神毫无波动,只淡淡“嗯”了一声。
那些人的死活,早已激不起我心中半点波澜。
我的同情,早已在那艘船上被消耗殆尽了。
顾言之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却也不再说什么。
假死脱身后,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带我寻访名医,治疗身上的伤痕和失语的毛病,耐心至极。
时间缓缓流逝。
直到一场顶尖的苏富比拍卖会如期举行。
第七章
当晚,我穿着顾言之为我量身定制的星空蓝礼裙,挽着他的手臂,仪态万千地出现在会场。
我的脖颈上,戴着顾言之重新为我修复的项链。
灯光下,我气色红润,姿态优雅,与过去那个甲板上狼狈不堪的哑妻判若两人。
我们的出现,吸引了全场目光。
自然也吸引了那个坐在角落、依旧浑身颓废的施闻舟。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瞬间锁定了我。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未晞!果然是你!你没死!”
他眼中爆发出巨大狂喜与偏执的光芒。
“跟我回去!”
我们三人拉扯的样子引得全场哗然。
我痛呼出声,却并未挣扎,只是缓缓地、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抬起眼,平静的开口道:
“施先生,请自重。”
“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施闻舟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你......你能说话了?”
这时,顾言之上前一步,自然地揽住我的腰,将我护在身后,看着施闻舟,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施公子,久违了。”
“你这幅样子,吓到我太太了,这恐怕不太好吧?”
“太太?!”
施闻舟瞳孔骤缩,视线在我和顾言之之间来回扫视,愤怒瞬间吞噬了理智。
“顾言之!是你!是你把她藏起来的!她怎么可能是你太太!”
顾言之轻笑:
“法律文件一应俱全,需要拿来给施公子过目吗?”
“未晞现在是我的妻子,与你,早就再无半分瓜葛了。”
施闻舟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就要发疯。
这时,拍卖恰好开始了,周围安静了下来。
很快,一件珍贵的明代青花瓷瓶被呈上展台。
施闻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指向那瓶子,对着顾言之挑衅道:
“顾言之,敢不敢跟我争?”
“我们点天灯!谁赢了,未晞就跟谁走!”
顾言之眉头微挑,从容一笑:
“施公子邀请,我自然奉陪到底。”
一场疯狂的拍卖就此开始,价格被两人抬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天文数字。
最后,施闻舟的助理面色惨白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显然是资金链已无法支撑。
施闻舟脸色铁青,将手中的竞价牌狠狠砸在地上,但却不得不放弃。
顾言之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着向全场致意。
然后搂着我,在施闻舟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中,走向属于我们的VIP包间。
“顾言之!沈未晞!你们给我站住!”
施闻舟彻底失控,掀翻了面前的桌子,疯魔地想要冲过来。
却被及时赶到的保安和拍卖行负责人死死拦住。
“施先生,请您冷静!否则我们只能请您离开了!”
“滚开!那是我的女人!把她还给我!”
他被四五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拖着往外走,不停地嘶吼挣扎。
他这副疯癫的样子,引得全场侧目,彻底沦为了上流社会的笑柄。
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第八章
施家破产的消息传来时,我正修复顾一言新收的一幅古画。
这幅画的纸质、笔触与当时在船上的那一副十分相似,但很显然,这一幅才是真迹。
平板在角落里闪烁,屏幕上【施家破产!】这几个字引人注目。
施闻舟这个人自大狂傲,他不相信有人敢欺骗忤逆他。
可事实上,除了当年的我,没有人会真心对他。
他打捞的文物被人调包,送去拍卖会被鉴定为是假货,巨额资金链瞬间断裂......
施家大门也被警察查封上。
看到这,我微微一笑,心中竟有一丝畅爽。
“看到了?”顾一言在一旁放下手里的咖啡,温声问道。
“嗯。”我语气平稳。
“他还会再来找你的。”
“我知道。”
施闻舟当然会来找我,毕竟,有了我他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可如今一无所有的他,还有资格来到苏黎世湖畔的古堡吗?
但我还是小瞧了他。
几周后一个雨夜,警报未响,但外围传感器却捕捉到了异常。
监控屏上,一个佝偻的身影狼狈滑稽地穿过雨幕,竟突破了第一道防护。
但保镖很快就将人制服。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沈小姐,是个流浪汉,神志不清,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我走到监控前。
画面放大,那人的脸肮脏不堪,胡子拉碴,湿透的破旧衣服下是一副骨瘦嶙峋的身躯。
尽管面目全非,但透过那双眼睛,我还是人出了此人就是施闻舟。
我拿起伞,走入雨中。
铁门外,他被两个保镖反剪双手按在地上,整个头深深陷进泥水里。
他看到我,猛然停止睁大,瞳孔突然放大。
“未晞......”他的声音嘶哑的像砂纸摩擦一样,“真的是你......”
我站在伞下,半点污泥都未沾染,与他隔着一道铁门,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他突然爆发出力量,挣脱束缚,竟“噗通”一声跪在泥水里。
“我错了......未晞......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语无伦次,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地面上。
“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我受不了了......”
雨越下越大,我分不清他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是真心还是假意。
但我也无力深究,只静静看着。
可我的沉默却更加刺激了他。
他猛地抬头,眼里是彻底的绝望:
“你不相信我?”
“对,你不该信我......我不是人......我是废物!”
他嘶吼着,突然用头狠狠撞向铁门。
“我该死!我该死!!”
一声又一声闷响,他的额头瞬间破裂,鲜血混着雨水淌下,狰狞可怖。
保镖立刻上前控制住他。
他拼命挣扎,像发了病的疯狗,企图想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换取我的一丝同情。
“原谅我......求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剧烈的喘息,脸上已经血肉模糊,但仍在徒劳地磕头。
我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道:
“施闻舟,你现在的样子,比当年跪在甲板上的我,还要难看。”
他怔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破产的滋味好受吗?”
“众叛亲离的滋味好受吗?”
他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找我,是想让我这个你口中的废物,帮你东山再起?”
我微微倾身,隔着铁门直视他。
“还是觉得,我还会像条哈巴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不......不是......”
他只会摇头。
“滚吧。”
我直起身,眼神彻底冰冷。
“别弄脏我的地方。”
我转身离开。
“未晞!别走!求你......”
他发出绝望的哀嚎,疯狂拍打铁门。
一直沉默旁观的顾一言打了个手势。
保镖一拥而上,拳脚重重落在他身上。
施闻舟的哀嚎瞬间变成痛苦的闷哼。
我回到古堡里,神色平静。
这时,顾一言递来了一条干净毛巾。
“手沾到雨水了。”
我对他温温一笑,接过来擦了擦手。
施闻舟的哀鸣和殴打声早已消失,他被丢了出去。
工作室内,那幅古画静静地摊在案上,破损的地方已被精心修复,几乎看不出痕迹。
但有些东西,破了就是破了,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原状。
第九章
我和顾一言的婚礼如期举行。
礼堂内,在众人的欢呼和鼓掌下我和这个等我了我25年的男人紧紧相拥吻在了一起。
阳光透过彩窗,照在我们身上,仿佛过去所有阴霾都已经彻底消散。
婚礼结束后,我们十指相扣,沿着湖畔小径漫步而归。
我穿着精致的婚纱,他依旧是一身英俊西装。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可心里的幸福就快要溢出来。
然而,这幸福脆弱的就像一个泡泡,一捅就破。
一个野兽一样的黑影,从路旁的树丛中猛地扑了出来。
他的速度极快,目标也十分明确,——顾一言。
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只闻到一股浓烈的、令人恶心的酸臭味。
顾一言就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是施闻舟!
他手里攥着一把生锈的匕首,眼神里满是偏执和嗜血,狠狠捅进了顾一言的腹部!
一切发生都发生的太快。
我失声惊叫,紧紧搂住顾一言,却被施闻舟一把拽开。
他拔出匕首,鲜血溅在我雪白的婚纱上,触目惊心。
“未晞!我带你走!”
他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癫狂,他彻底疯了。
他用手臂死死勒住我的脖子,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拖着我就往路边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退去。
顾一言脸色惨白,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跪倒在地,却仍挣扎着想站起来。
“一言!”
我徒劳地哭喊着,被粗暴地塞进车里。
引擎发出剧烈的声响,车子猛地窜出。
我不停哭喊,拍打车子,但都无济于事。
最终,我又被绑回了船上。
不是那艘去往百慕大的豪华的船,而是一艘破烂不堪的小渔船。
他把我扔进了底舱一个漆黑的房间里,将铁门紧紧的锁上。
“快了......就快了......”
他在门外疯狂喘气,来回踱步,声音里是病态的兴奋。
“我带你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们......你只能是我的......”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绝望又无助。
看着变得破烂、肮脏的婚纱,我泣不成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更高速、更凌厉的马达声远远传来。
我兴奋的坐起身,将脸紧贴面,不放过一点声音。
我听到,施闻舟重重的奔跑声,和愤怒的咆哮声。
紧接着,便是连续不断枪声。
在我听见施闻舟一声凄惨的,满是不甘的哀嚎后。
一切都归于平静。
舱门被人猛地踹开。
顾一言站在阳光里,如同天使一般闯进了我的世界。
他踉跄着冲了进来,腹部还缠着已经被鲜血浸透的厚厚的绷带。
他脸色苍白如纸,几乎站不稳,却在看到我的瞬间,眼底全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庆幸。
“未晞......”他呢喃着轻声唤我,伸出了手。
我紧紧拉住他的手,扑到他的怀中。
听着他的心跳,我才真正反应过来,我被救了。
施闻舟死了。
死在了那艘破旧的渔船上,人用乱枪打死,全身几十个弹孔,面目全非。
一年后。
我推着婴儿车,在花园里散步。
车里,是我们刚满三个月的女儿,正咿咿呀呀地啃着自己的小拳头。
顾一言从身后轻轻抱住我,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间,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身上。
阳光正好,我们相视而笑。